游小浮被两名内侍押着穿过长廊，脚下的青砖在晨雾中泛着湿冷的光。她低垂眼帘，指尖贴着袖中药粉包，那枚刚从刺客尸身夹层中取出的令牌还带着些许血温。
武器库偏殿门开时，一股铁锈与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冯保己在案前站着，手中陨铁杖轻敲桌面，节奏沉稳得像是催命鼓点。
“来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游小浮应了一声，缓步走入。屋内光线昏暗，兵器架上横斜的刀剑映出斑驳阴影。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金属表面，最后落在案上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
那是昨晚刺杀太子失败的刺客。
“查验伤口缝合手法。”冯保终于抬头，“你不是擅长这些么？”
游小浮点头，上前掀开白布。尸体胸口一道裂口狰狞可怖，皮肉翻卷，边缘却异常整齐——是用细线缝合过的痕迹。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缝线，心中忽然一震。
这针法……太熟悉了。
她曾在太子书房见过类似的伤口处理记录。褚时烨早年随军出征，亲手为重伤将士缝合过数不清的伤口。那种独特的双股交叉缝合法，正是他惯用的手法。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缩回袖中，摸到那枚令牌。方才她在尸腹夹层里发现它时，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如今看来，一切并非巧合。
“伤口缝合严密，但线头有断裂迹象。”她开口，声音平稳，“凶手或曾受过专业训练。”
冯保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到她身后，低头看着那具尸体。
游小浮屏住呼吸，袖中药粉包微微收紧。
“你倒是细心。”冯保忽然道，“连缝线都看得这般清楚。”
她笑了笑：“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冯保眉头微皱，转头看向门口。
褚时烨走了进来，玄色衣摆扫过门槛，腰间玉牌轻响。
“听闻刺客机括尚未查明。”他语气平静，“我来看看。”
冯保躬身行礼，游小浮也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褚时烨走近案前，目光落在刺客胸口那道缝合伤口上，神情未变，但左手虎口的月牙疤却微微绷紧。
“这是谁动的手？”他问。
“是她。”冯保指了下游小浮。
褚时烨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注视那具尸体许久，才道：“缝线手法很熟。”
游小浮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从容：“回殿下，属下只是照规矩查验。”
褚时烨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兵器架，随手拿起一把短刃，拔出半截，寒光流转。
冯保跟过去，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游小浮站在原地，余光瞥向案角那枚藏在袖中的令牌。若现在带走，势必会引起注意。但她也不能让它落入冯保之手。
她缓缓后退两步，假装整理案上散落的文书，借势靠近兵器架。
“大人，这柄匕首的纹路似乎与刺客所用相似。”她忽然出声，故意将一枚机括零件掉落至兵器架旁。
冯保回头看了她一眼，褚时烨也转过身来。
趁此机会，游小浮迅速将袖中药牌滑入兵器架底部一处松动的机关缝隙中。
咔哒一声，令牌卡入其中，几乎看不出痕迹。
“哦？”褚时烨走过来，俯身拾起那枚零件，“确实有些像。”
冯保接过，眯眼端详片刻，点了点头：“确实可疑。”
游小浮悄悄松了口气，重新站回原位。
兵器架上的影子在火光下摇曳不定，那枚令牌背面的复杂符号，恰好与墙上某处阴影重叠，仿佛从未存在过。
褚时烨放下零件，目光扫过她袖口，似乎察觉到什么，但并未多问。
“继续查验。”他淡淡道，转身朝门外走去。
冯保随后离开，只留下游小浮一人站在案前。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弯腰重新覆上白布，指尖划过那道缝合伤口，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六日前，她还在滴水刑房里听着水滴落下的节奏，计算逃脱时间。
如今，她己能在这座武器库中，亲手埋下冯保的陷阱。
她将药粉包重新系紧，转身走出偏殿，晨雾还未散尽，远处传来更鼓声，三响。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手中的螺丝硌得掌心发疼，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蜷起，步入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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