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里的铜鹤香炉飘出缕缕沉水香，皇后正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听着小太监来报“富察府添了位小少爷，母子平安”，嘴角终于扯开一抹像样的笑，却对着空荡的大殿啐了句：“令妃那个蠢货，连这点眉眼高低都没有，也配在宫里争？”
容嬷嬷忙上前给她续了杯热茶：“娘娘说的是，富察府是什么去处？那是孝贤纯皇后的娘家根基，傅恒大人是孝贤皇后嫡亲的弟弟，福家三位少爷都是孝贤皇后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如今小燕子诞下麟儿，那可是孝贤皇后的嫡亲侄孙，这层血脉，宫里谁能动？”
皇后放下佛珠，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长春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孝贤姐姐在世时，最疼傅恒这个弟弟，福隆安他们几个小子，小时候三天两头往长春宫跑，孝贤姐姐总把御膳房的点心往他们怀里塞。若是姐姐还在，此刻怕是早踩着花盆底从长春宫跑来了，库房里那些上百年的野山参、贡品血燕，定要一股脑全搬到她弟弟府里，给她这刚生了娃的侄媳妇补身子——毕竟论起辈分，小燕子如今是她的亲侄媳妇，她可是小燕子正经的姑婆婆。”
她转过身，指尖划过妆台上的赤金嵌红宝的首饰盒：“本宫虽是继后，可论起名分，皇上是富察家的姑父，本宫自然也是他们的姑母。永璂是皇上的嫡子，按规矩，傅恒是他的舅舅，福隆安三兄弟是他的表哥。如今富察家添了丁，本宫这个做姑母的，怎么能没有表示？”
容嬷嬷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皇后的心思：“娘娘是想借着这份礼，拉近和富察府的关系？”
“不然呢？”皇后冷笑一声，走到库房门口，示意太监打开锁，“永璂要坐稳那个位置，光靠本宫和皇上的宠爱远远不够。富察家在朝里经营多年，傅恒手握兵权，福隆安在御前当差，福康安军功赫赫，福灵安掌管銮仪卫，这兄弟三个将来都是能撑起重担的。若能让他们认下永璂这个外甥，将来有舅舅和三个表哥扶持，何愁没有靠山？”
她指着库房里一排排的锦盒：“把那支三百年的野山参取出来，还有前年暹罗国进贡的燕窝，每一盏都有巴掌大，挑二十盏装盒。再把那套羊脂玉的婴儿锁片找出来，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的，最是吉利。对了，还有江南织造新送的软缎，挑十匹最柔和的藕荷色、月白色，给小少爷做襁褓和贴身衣裳正好。”
容嬷嬷一边指挥小太监打包，一边笑道：“娘娘想得周到，这些东西送到富察府，傅恒大人和少夫人定能明白娘娘的心意。”
“不止要他们明白，”皇后盯着那些补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还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本宫这个做姑母的，对富察家的侄孙何等看重。孝贤姐姐不在了，本宫这个继后，更该替她照拂娘家。傅恒是个明白人，他知道本宫这礼不是白送的——将来永璂有难，富察家若肯伸手，这份情分，本宫记着，永璂也记着。”
她亲自检查了一遍礼盒，见人参须根完整，燕窝色泽莹润，玉锁片光润无瑕疵，才满意地点头：“让内务府的人跟着，抬着礼盒去富察府。容嬷嬷，你亲自去，见到傅恒大人就说：‘皇后娘娘听闻小少爷降生，心里欢喜得紧，这些补品是娘娘的一点心意，盼着小少爷平安长大，将来和十二阿哥做个好兄弟。’”
顿了顿，她又叮嘱道：“见到小燕子，就说本宫知道她刚生产完辛苦，特意让御膳房的老师傅写了几张月子餐的方子，照着吃最养身子。再提一句，等她出了月子，本宫请她进宫说话，让永璂给她道喜——孩子们多亲近亲近，咱们做长辈的，看着也高兴。”
容嬷嬷领命，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富察府去。此时的富察府里，正弥漫着浓浓的喜气，傅恒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孙子，乐得合不拢嘴，福隆安守在小燕子床边，一勺勺喂着参汤，福康安和福灵安则在院子里招呼前来道贺的亲友。
见容嬷嬷带着十几抬礼盒进来，傅恒略一挑眉，听她说完皇后的话，接过礼单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替老夫谢过皇后娘娘，娘娘的心意，富察家领了。请回禀娘娘，等小燕子出了月子，定带着孩子进宫给娘娘请安。”
容嬷嬷走后，福隆安拿着那支三百年的野山参走进来：“父亲，皇后这礼送得可真够重的。”
傅恒抚着胡须，看着窗外的阳光：“她是为了永璂。也罢，都是皇家亲戚，面上的情分总要维系。这礼既然收了，往后对永璂多照拂些便是——毕竟，他也是孝贤皇后的外甥，是富察家的亲外甥。”
小燕子靠在枕头上，看着那套精致的玉锁片，笑着对福隆安道：“没想到皇后这次倒大方。不管她怎么想，至少眼下对咱们没坏处。你看这锁片多好看，给咱们儿子戴着正合适。”
福隆安把锁片放在孩子枕边，握住小燕子的手：“管她什么心思，只要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比什么都强。”
而此时的坤宁宫，皇后正听着容嬷嬷的回话，捻着佛珠的手终于放缓了速度。窗外的梧桐叶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这步棋叫好。她知道，富察府这棵大树，她算是攀住了一角，将来永璂的路，定会好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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