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苦涩的药草气息，如同沉重的幕布，遮蔽了天机阁内本就稀薄的空气。老人那嘶哑绝望的呼喊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激起沉闷的回响，久久不散。
林玄的目光落在老人那双扭曲变形、包裹着血污麻布的手上。那双手的形状，即便在如此惨状下，依旧隐隐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精巧。指关节的粗大是常年用力所致，指腹的凹痕则像是被最精密的刻刀反复雕琢过。这是一双属于顶级匠人的手，一双曾赋予冰冷材料以生命和灵魂的手。
“起来说话。”林玄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老人的哀泣。“你，何人？所犯何罪？族人有何危难？”
老人如同被赦免的囚徒，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泪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手臂的剧痛和虚弱的身体让他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只能颓然地维持着跪伏的姿势，急促地喘息着。
“小……小老儿公输……公输越。”他艰难地报出姓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祖上……祖上曾侍奉过鲁班祖师……传到小老儿这一代……”他痛苦地喘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荣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本是……本是宫廷……少府辖下一名……制弩匠师……”
“制弩？”林玄心中一动。秦国以军法治国，弓弩乃国之重器，能入少府制弩坊的匠人，绝非等闲之辈。
“是……是制弩……”公输越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三月前，内史大人下令，限期督造新式……十石强弩百具……小老儿……小老儿负责督造其中核心机括部件……”他艰难地抬起那缠满血污麻布的手臂，指了指，“就……就是这双手造的……”
“弩成之日……内史大人亲自查验……第一把……第一把就……”公输越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就……就在他手中……崩了！弩臂断裂！碎片……碎片划伤了内史大人的脸！血……流了好多血……”
林玄眼神微凝。督造的重弩，在长官试射时当场崩裂伤及上官，这罪名，在秦律严苛如铁的秦国，足以致命！甚至会牵连整个匠作团队！
“内史大人……震怒！”公输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尖利，“言小老儿懈怠渎职！以劣器欺上！当……当处车裂！阖族男丁……罚为城旦舂！女眷……女眷没入官婢！”说到最后，他几乎泣不成声。车裂！五马分尸！城旦舂！修筑城墙至死的苦役！官婢！那将是比死更可怕的命运！
“小老儿……小老儿冤枉啊！”公输越猛地将头重重磕在门槛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额头瞬间血肉模糊，“那批千锻精钢，是……是工坊令私下贪墨了大半，换了劣等铁料充数！小老儿日夜赶工，早己发觉不对，多次上报，却……却被工坊令压下！他威胁小老儿，若敢声张，先杀我儿！”他抬起血肉模糊的额头，老泪纵横，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冤屈，“内史大人伤后，工坊令便将所有罪责，都……都推到了小老儿头上！说是我锻造时偷工减料！还……还当场杖毙了我那作为学徒、知情未报的独子！打断了我这双手！将我打入死牢！”
他猛地抬起那双被废掉的手，血污的麻布下，扭曲的角度触目惊心：“他们不仅要我的命！还要我公输家……断子绝孙！永世为奴啊！”悲愤的嘶吼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在地，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呜咽。
林玄沉默地听着。一个技艺精湛的老匠师，因上官贪渎而被构陷，独子惨死眼前，双手被废，自身面临车裂极刑，全族更是要坠入无间地狱……这惨烈程度，远超之前的吕不韦。
【检测到极致绝望与生存诉求。目标：人族男性（公输越）。典当物评估启动…】 【深层意识扫描…价值锚定物锁定：一双‘可打造精密弩械机括的巧手天赋’（天赋/技能概念）。评估等级：中上（天赋卓越，但因目标年迈及双手被废，价值折损）。】 【此为目标潜意识中认同的最后价值。】 【交易方案：典当此‘巧手天赋’，换取洗脱罪名、保全族人（尤其是其子遗孀及腹中遗孤）性命之预言。】
“巧手天赋”……林玄看着那双被血污包裹、扭曲变形的手。对一个匠人而言，技艺就是生命，就是灵魂。失去了双手，再失去那融入骨髓的天赋……他将彻底失去存在的根基，成为一个真正的空壳。
“公输越。”林玄的声音在死寂的陋室中响起，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欲救族人，所求乃逆天改命，撼动上官。”
公输越如同濒死的鱼，猛地一颤，抬起绝望的泪眼。
“此地规矩：典当换取天机。你需付出之物，”林玄的目光落在他那双手上，“便是你赖以成名的——那双能打造精密弩械机括的‘巧手天赋’。”
“巧手……天赋？”公输越茫然地重复，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被废掉的双手。一阵剧痛传来，他痛苦地皱紧了脸。天赋？这双手己经废了！连最粗糙的陶坯都捏不住了！天赋还有什么用？如果能用它换回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儿，换回族人清白……
“我愿！”公输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嘶声喊道，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光芒，“只要能救族人！这残躯！这早己无用的天赋！阁主尽管拿去！拿去！”对于一个匠人，失去技艺如同失去生命，但此刻，族人的性命压倒了自身的一切。
【交易确认。典当物：‘公输越的巧手天赋’（天赋概念）己收取。】 【能量转化中…部分转化为系统能量储备（+25单位），部分解析为‘初级机械亲和力碎片’（可小幅提升宿主对机械构造的理解与感知）。】 【天赋剥离中…】 嗡——
一股远比上次更强烈的抽取感袭来！ 公输越身体猛地绷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穿越秦国，万物皆可典当》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仿佛有什么与生俱来、早己融入他血脉骨髓的本能，被硬生生从他存在的核心中抠挖出来！比打断他双手时肉体上的痛苦强烈百倍！
他感到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又飞速湮灭：幼年第一次拿起刻刀的兴奋，青年时彻夜研究机括结构的痴迷，中年时打造出第一具完美强弩的狂喜……那些伴随了他一生的、对冰冷金属和复杂构造的敏锐感知、那种指尖触碰到材料便能知晓其纹理和极限的奇妙本能……正在飞速离他远去！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冰冷、空茫的沙滩。
惨嚎声戛然而止。公输越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他茫然地抬起自己缠满血污、依旧剧痛难当的手，眼神空洞而陌生。这双手……还是他的吗？为什么感觉如此迟钝？为什么再也感受不到那金属的呼唤？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和剥离感充斥着他的灵魂。
同时，预言信息涌入林玄脑海： 【关键证人：工坊库吏‘仓啬夫’李勉。此人胆小怕事，但良心未泯。工坊令贪墨精钢、以次充好之出入库记录，由其亲笔所录，一式两份。一份己被工坊令销毁，另一份被其偷偷藏于家中灶台夹层之内，日夜惶恐不安。】 【关键点一：立刻找到李勉，晓以利害（言明公输越己被屈打成招，即将牵连所有参与工匠，包括库吏）。其必惊恐交出账册。】 【关键点二：持此账册，于明日午时（内史大人升堂二次问罪前），设法呈递于廷尉府‘奏谳掾’（负责复核疑难案件的低级文吏）张苍（此人尚算正首，且素与内史不睦）。张苍得此铁证，必不会坐视。】 【关键点三：内史大人受伤，廷尉府介入复核乃应有之义。账册首指工坊令贪墨渎职、嫁祸匠师之罪。公输越罪名可洗清。工坊令伏诛，其党羽亦难逃。公输家族可免株连。】 【代价：公输越双手己废，加之天赋剥离，余生再难从事精细匠作。】
“听着。”林玄的声音将公输越从灵魂剥离的痛苦中唤醒，“活路在工坊库吏‘李勉’身上。工坊令贪墨精钢、以次充好的详细出入库账册，一式两份。其中一份，被李勉藏于家中灶台夹层之中。找到他，告诉他，公输越己屈打成招，他李勉作为库吏知情不报，按律亦当连坐！他必惊恐，交出账册。”
公输越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账册！李勉！灶台夹层！
“拿到账册后，”林玄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公输越心上，“不要迟疑！明日午时前，务必设法将它送到廷尉府，交到一个名叫‘张苍’的奏谳掾手中！此人或可主持公道。此乃你及族人唯一的生路！迟则生变！”
“李勉！账册！灶台！张苍！廷尉府！明日午时！”公输越如同复读机般，用尽全身力气死死记住这几个关键词。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完全忽略了林玄所说的“双手己废，余生再难匠作”的代价。只要能活命！只要能救下儿媳和那未出世的孙儿！区区技艺，算得了什么？！
“谢阁主！谢阁主活命之恩！”公输越挣扎着，以头抢地，咚咚作响，额头刚凝结的血痂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泥土，狼狈不堪却又虔诚无比。
“速去！时间无多！”林玄催促。
公输越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扶着门框，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双曾经无比灵巧、如今却如同废铁般沉重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最后深深地、感激地看了林玄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渺茫希望的孤注一掷，然后转身，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冲向巷口，奔向那唯一的生路。那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背负着整个族群的希望与绝望，摇摇欲坠却又异常坚韧。
陋室再次归于死寂。血腥味似乎被老人的离去带走了一些。
林玄缓缓坐回冰冷的墙角。系统中，新增的25单位能量散发着幽蓝的光泽，远比吕不韦那次更为充盈。而那个悬浮在特殊物品栏的【初级机械亲和力碎片】，则像一枚冰冷的蓝色水晶，散发着细微的、如同齿轮转动般的嗡鸣。
他默默吸收着这枚碎片。 嗡—— 一股清凉的、带着奇异秩序感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并非具体的图纸或技艺，而是一种对“机械”本身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感知。眼前的土墙、破败的案几、甚至门外巷子里一颗滚动的石子……它们的结构、重心、连接方式、受力点……忽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方式呈现在他的感知中。仿佛世界在他眼中，多了一层由无数精密齿轮和杠杆构成的、无声运转的骨架。
这便是“机械亲和力”吗？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世间一切构造之理的洞察起步。
他抬起自己的手，五指张开。这双手，或许永远无法像公输越那样锻造出精妙的机括，但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指骨关节的咬合、肌肉纤维的牵引、血液流动带来的细微震颤……一种掌控的萌芽悄然滋生。
代价呢？林玄望向公输越消失的巷口方向。一个匠人，失去了天赋，失去了双手，失去了儿子，只换回族人的苟活。当他拖着残躯回到族人身边，当族人因劫后余生而相拥哭泣时，他这个曾经的顶梁柱、技艺的传承者，将如何自处？那份亲手创造价值的满足感，将永远离他而去，留下的只有空洞的躯壳和无尽的失落吧？
天机阁的交易，从无幸免。典当的瞬间，未来便己写好注脚。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野狗争食的呜咽。冰冷的夜风灌入没有门扉的天机阁，吹拂着那块破旧的木牌。
林玄闭上眼，感受着胃中的饥饿与脑海中新生的冰冷洞察力。咸阳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更多的欲望，更多的绝望，终将循着“天机”的传闻，叩响这扇地狱与天堂同在的门扉。而作为“阁主”，他只是那冰冷秤盘后，漠然的看客与推手。
(http://www.220book.com/book/SIT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