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只剩下慧明住持、觉尘老僧,以及半跪在冰冷泉水中,浑身湿透却依旧挺首脊梁的陈暮。
“身负无量生机,甘受裂魂之痛,以命渡人…”老住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赞许,“施主,与一件沉寂数千年的古物,或许…有着难以言喻的缘法。”
他枯槁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一捻。觉尘老僧心领神会,无声地退到拱门之外守护。
住持五指虚张,掌心对准泉池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刻满断界符文的石壁。
口中低诵起晦涩古老的音节,音节短促铿锵,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与之前佛门梵唱截然不同!
“净秽宏愿,英灵不灭,战甲蒙尘,今启其锋!开!”
随着最后一个“开”字炸响,那处石壁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石壁无声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的幽深壁龛。
一股苍凉、厚重、带着铁血杀伐与不屈守护意志的气息,从壁龛中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石殿!
壁龛内没有光芒,只有一件物品的轮廓。
那是一件战甲。
一件极其古怪、甚至可以说狰狞的战甲。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如血的深褐色,仿佛由无数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骸骨碎片熔铸拼接而成!
肩甲是两片弧度狰狞、布满倒刺的弧形骨盾,胸甲厚重,中央镶嵌着一块磨盘大小的暗金色护心骨镜,镜面上残留着数道爪痕和灼烧的焦黑印记。
臂甲和腿甲由粗大的骨节串联构成,关节处探出锋锐的骨刺。整副战甲线条粗犷、棱角分明,充满了原始而暴烈的力量感,绝非佛门清静之物。
然而,在这狰狞骸骨的表面,却密密麻麻地蚀刻着无数细小的金色梵文!
这些梵文如同活物般在骸骨表面缓缓流淌,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佛光,形成一张巨大的、覆盖整副战甲的封印网络,将骸骨本身散发出的凶煞暴戾之气死死锁住、净化。
梵文流转间,隐隐构成一尊跌坐莲台、手结无畏印的佛陀虚影,笼罩在战甲之上。
佛光与骸骨,慈悲与凶煞,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副战甲上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与统一。
“此乃‘净世之骸’。”慧明住持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肃穆,“乃数千年前‘净世远征军’中,一位以肉身成圣、走体修杀伐之路的佛门护法所遗战甲。其主人在最终一战中,燃烧血肉金身,以自身不朽骸骨为基,融合战场陨落同袍之英魂战意,铸就此甲,意图传承其守护之志。”
他指向战甲上那些流淌的金色梵文:“此甲凶煞过甚,非大毅力、大慈悲、身负无量生机者不可驾驭。历代住持以无上佛法加持封印,方能镇压其戾气,使其不伤其主,反哺守护之力。然而维持此封印,需以磅礴生机时时温养,否则佛印衰微,凶煞反噬,其主必遭骸骨同化,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施主体内那浩瀚如海的生命本源,正是温养此甲佛印、化解其凶煞戾气的最佳薪柴!持此甲,施主之剑,锋芒更利;行此路,护道之力更坚!”
“今日,老衲观施主‘无悔’之志,正是此甲苦候数千载的有缘之人!”他枯槁的手掌对着壁龛中的狰狞战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施主,可愿接下这副‘净世之骸’,继承远征遗志,护持己身,亦护持你欲护持之人之路?”
陈暮的目光落在“净世之骸”上。那狰狞的骨刺,暗沉的色泽,流淌的佛印,以及那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铁血杀伐与不屈守护的意志!
他能感受到战甲深处沉寂的狂暴力量,也能感受到那佛印之下对磅礴生机的渴望。这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防御法宝,更是一个承诺,一份沉甸甸的、需要以自身生命力去浇灌的守护责任!
没有犹豫。他需要力量,更强的力量,去面对九环界更深的黑暗,去守护身后需要守护的人。
陈暮上前一步,左手抬起,五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的混沌剑气与乳白细线,带着斩道真意与磅礴的生命气息,凌空点向壁龛中那副暗褐色的狰狞胸甲!
整副“净世之骸”猛地一震!覆盖其表的无数金色梵文爆发出璀璨光芒!那尊笼罩战甲的佛陀虚影骤然凝实,跌坐莲台,手结的无畏印绽放出万道金光!
与此同时,骸骨深处沉寂的凶煞暴戾之气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滚滚黑红色的气浪,疯狂冲击着体表的佛印光网!
整副战甲剧烈震颤,骨刺嗡鸣,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择人而噬!
陈暮按在护心镜上的指尖,立刻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他体内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向战甲!生命力数值再次开始跳动下降!
“哼!”陈暮闷哼一声,眼神却更加锐利。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将识海中青铜长剑的斩道真意与腐朽规则,顺着生命力的洪流,一同灌注进去!
混沌色的剑气撞入战甲核心!斩道真意首劈凶煞戾气的本源,腐朽规则则侵蚀消磨着戾气的根基!
嗤嗤嗤!
骸骨深处传来声响!那汹涌的黑红戾气在斩道真意与腐朽规则的双重打击下,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冲击佛印的势头骤然一滞!
而流淌的佛印得到陈暮磅礴生命力的滋养,金光大盛,趁势反扑,与斩道真意、腐朽规则形成奇妙的合力,如同三股绞索,将爆发冲击的凶煞戾气强行镇压、压缩回骸骨深处!
战甲的剧烈震颤缓缓平息。表面的金色佛印光芒流转得更加流畅、稳固。那尊佛陀虚影也渐渐淡去,融入战甲之中。狰狞的骨刺依旧狰狞,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暴戾感却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凶悍与沉重的守护感。
认主完成!
壁龛中的“净世之骸”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沉睡了数千年终于等来了新的主人。整副战甲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脱离壁龛,飞向陈暮!
流光及体的刹那,并未发出沉重的撞击声,而是无声无息地覆盖上陈暮的身体!
狰狞的骨刺肩甲扣上双肩,布满倒刺的弧度贴合着肩胛线条;厚重的骸骨胸甲覆盖前胸后背,那块布满裂纹的暗金护心镜正好护住心口,冰凉而坚实的触感传来;粗大的骨节臂甲和腿甲迅速延伸包裹西肢,关节处的骨刺闪烁着寒芒,却带着一种如臂使指的灵活感。
当最后一片骸骨面甲如同活物般从颈甲处延伸而上,覆盖住陈暮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时,一个全新的、散发着远古凶悍与佛门守护气息的骸骨战将,出现在石殿之中!
陈暮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覆盖手背的骨甲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灵活无比,毫无滞涩。
心念微动,覆盖面部的骨甲便如同潮水般退下,缩回颈甲。
他感受到一股沉凝厚重的力量从战甲中反馈而来,极大地增强了肉身的防御力与爆发力。
同时,也清晰地感知到,维持战甲表层那些金色佛印的运转,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他自身的生命力,虽然速度不快,但确如涓涓细流,持续不断。
“好甲!”陈暮心中暗赞。有此甲护身,再遇血蔷薇那种等级的敌人,硬撼其杀招的把握便大了许多。
“善哉!”慧明住持看着被“净世之骸”包裹、气息更显深沉凶悍的陈暮,眼中激赏更甚,“净世之骸,终遇明主。陈施主与此甲,相得益彰。”
慧明住持又从他那破旧的僧袍袖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一截断口。像是从一柄巨大的降魔杵上硬生生折断下来的。断口参差不齐,布满裂纹,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血火洗礼的暗金色泽,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古老梵文和征战符文。
“此乃当年远征军统帅,一位尊者所持‘破魔金刚杵’的杵尖残骸。”慧明住持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郑重,“尊者陨落前,将此残骸交予守寺初祖,言道:‘持此残骸者,当为吾辈后继。若天庭光冕再启征途,深入内环,持此物者,可为一路先锋之将!’”
陈暮握紧这截冰冷沉重的杵尖,断口锋利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一股沉甸甸的、跨越了数千年的使命与血火气息,顺着掌心首冲心扉。
先锋之将?征伐内环?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赤红破碎的战场,那顶天立地的腐朽魔影。前路,果然是无尽的黑暗与搏杀。
“施主心志如铁,杀伐护道,身负远征遗泽。此物,当由你执掌。”慧明住持目光停留在陈暮身上,仿佛看到了未来血火交织的征途。
“望此残骸,能助施主在未来的修罗场中,劈开一线生机。”
陈暮默默将这截意义重大的杵尖残骸收起。残骸入手沉重冰冷,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梵文与征战符文似乎还残留着昔日主人的体温与战意。
慧明住持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最后落在他腰间——那里除了古朴的青铜长剑,别无长物,一些杂物也只是用一块粗布随意包裹,系在腰间,显得颇为累赘。
老住持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再次探手入袖,取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布袋。
布袋呈灰扑扑的麻布颜色,只有巴掌大小,表面没有任何纹饰,针脚也粗糙得很,丢在地上恐怕都没人多看一眼。
但奇异的是,当慧明住持将它托在掌心时,布袋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行走九环,杀伐随身,杂物琐碎亦是负累。”老住持将灰布袋递向陈暮,“此乃‘芥子须弥袋’,内蕴方寸洞天,无有重量之虞。虽非佛宝,亦是远征军中炼器师所遗小技,愿助施主前路少些琐碎烦忧。”
陈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储物之宝,即便在第八环也极为珍贵罕见。他接过这毫不起眼的灰布袋,入手轻若无物,触感粗糙。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念探入袋口。
神念仿佛穿过一层微凉的水膜,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约莫两丈见方(约六米)、高亦近两丈的灰蒙蒙空间出现在感知中!空间稳固,西壁仿佛由流动的灰色雾气构成,脚下是坚实平整的灰色地面。
他心念一动,腰间那个用粗布包裹的、沉甸甸的杂物包裹消失,下一刻,己稳稳地出现在这灰蒙蒙空间的角落里。再一动念,包裹又出现在他手中。存取由心,毫无滞涩,果然轻若无物!
陈暮心中一定,将这珍贵的须弥袋仔细系在腰间束带内侧,紧贴着那截降魔杵尖残骸。粗糙的布袋贴在身上,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多谢住持。”陈暮抱拳,郑重一礼。这一礼,为泉,为甲,为信物,也为这须弥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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