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村民们恐惧。
地窖里瞬间陷入一片粘稠的黑暗，只有门缝里透进的一线微光，勉强勾勒出潮湿石壁和堆积杂物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土腥味，还有一种陈年谷物腐烂的酸馊气，混杂着陈暮身上未干涸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他被粗暴地推搡进来，锁链的另一头拴在墙角一根粗大的铁环上。
身体晃了晃，靠着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站稳。
舌根处修复带来的麻痒感仍在持续，身体内部的暖流也在缓慢修复着激战后的创伤，但精神的疲惫和对这具身体残留意志的厌烦，让他只想闭目调息。
祠堂的地窖，阴冷，死寂，是村里存放一些老旧祭器和偶尔关押“罪人”的地方。如今，他这个斩杀了“山神使者”的“邪魔”成了最新的囚徒。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流逝得异常缓慢。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停在了地窖门口。接着，是锁链被小心翼翼拨弄的窸窣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呼吸。
陈暮睁开了眼，血丝未褪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他没有动。
“吱呀——”一声轻响，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个瘦小的身影，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钻了进来，又迅速将门虚掩上，只留下那条微弱的光线。
“陈…陈暮哥？”一个带着哭腔、极力压低的熟悉声音响起，带着恐惧和担忧。
是小翠。
她借着门缝的光，摸索着靠近，终于看到了靠墙站立的陈暮。
他浑身浴血，脸色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让她心头发颤，那不再是过去那个沉默隐忍的陈暮了。
“陈暮哥！你…你没事吧？”小翠冲到近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他身上的血迹和破烂的衣物，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他们怎么能这样！你明明…明明杀了那吓人的东西…”
陈暮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月牙般的眼睛此刻红肿着，满是惊恐和心疼。原主残留的记忆中，关于这个偷偷塞给他半块饼子的姑娘的温暖片段浮现出来，冲淡了些许对这具身体本能的厌烦。
“我没事。”陈暮开口，修复后的舌头发音还有些滞涩，但清晰了许多，不再是断舌时的含混。
“皮外伤。你怎么来了？被发现你就完了。”
“我…我偷偷溜出来的，他们都在祠堂前面守着，怕…怕山神爷马上就来…”小翠抹着眼泪，声音带着哭腔，“陈暮哥，我带你出去！我知道后墙有个狗洞，能钻出去！你…你快跑吧！离开村子，越远越好！”
她急切地摸索着陈暮身上的锁链，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手臂上干涸的血痂，颤抖得厉害。
陈暮按住了她慌乱的手。女孩的手冰凉，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
“不，我不走。”陈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小翠无法理解的坚定。
“为什么？！”小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会把你交给山神爷的！那纸人那么可怕，山神爷…山神爷只会更可怕！你会死的！”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陈暮反问，目光如炬“村长说得对，纸人是在村里死的。山神若要报复，找不到我，整个村子就是它的泄愤对象。王婶的儿子，李伯家的孙子…包括你，小翠。”
小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陈暮的话像冰冷的刀子，戳破了她心底仅存的一丝侥幸。是啊，山神的怒火…谁能承受？
“可是…可是你留下来…你会…”小翠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我说了，后果我来承担。”陈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让小翠感到陌生的力量感，“我就在这儿，等它来。我倒要看看，它敢不敢来取我的命！”
小翠被他话语中蕴含的近乎狂妄的自信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陈暮，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那个总是低着头默默干活，被欺负了也不吭声的陈暮，此刻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让她心悸又莫名安心的气势。
沉默在阴冷的地窖里蔓延。过了好一会儿，陈暮才再次开口，声音放缓了些：“小翠，别担心我。倒是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小翠咬着嘴唇，眼泪还在流，但眼神里的慌乱似乎被陈暮的镇定抚平了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粗布裹着的小包，塞到陈暮没被锁链束缚的那只手里。
“给…给你带的…还是热的…”声音细若蚊呐。
入手温热，带着熟悉的谷物香气。是饼，半块饼。
眉间尺铸剑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陈暮低头看着手中温热的布包，原主记忆里那些在饥饿和冰冷中被这微弱温暖抚慰的瞬间再次涌现。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小翠摇摇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看着陈暮身上的伤，看着他被锁链磨破的手腕，心疼得无以复加。
“小翠，”陈暮忽然问道，声音低沉而认真，“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叫什么吗？”
小翠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陈暮会问这个。她努力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世界？…大…大家都叫‘九环’？老人们是这么说的…”
“九环？”陈暮目光一凝，“什么意思？详细说说，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
小翠被陈暮严肃的语气弄得有点紧张，努力回忆着听过的只言片语：“我…我知道的不多。只听村里的老人提过几次，说我们活在一个大圈圈套小圈圈的地方，叫‘九环’…我们这儿，好像是在…在边边上的地方？他们说，越往里去，越黑，越吓人，全是吃人的怪物…说只有最外面，才有真正的太阳光，太阳是仙佛老爷们住的地方。”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深深的敬畏和恐惧：“老人们说，仙佛老爷们是在保护我们，用他们的光把那些里面的脏东西挡住。怪物们都怕阳光。”
“仙佛…阳光”陈暮咀嚼着这些词汇，结合小翠语焉不详的描述，与他意识深处，对这个恐怖世界的模糊认知碎片开始初步印证。
“还有呢？”陈暮追问，“关于那些怪物？像刚才那个纸人？”
“纸人使者…是山神爷的使者…”小翠提到这个，声音又抖了起来。
“我们这里…靠着黑雾山…山神爷就是黑雾山的主宰。村长说，它很古老，很强大…它要什么，我们就得给什么，不然…不然整个村子都会被拖进山里的黑雾里吃掉…每年都要献祭气血最旺的年轻人给它…”
她看向陈暮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悲伤，“以前…以前是别的村…后来…后来就轮到我们了…”
陈暮心中了然。所谓的“山神”，不过是这一个盘踞在特定区域、依靠恐惧和献祭维持存在的本土化妖魔领主罢了！
他还想再问些关于外界、关于其他人类聚集地、关于力量体系的信息。
小翠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没出过村子，最远就去过山脚下的溪边挖野菜…外面什么样，还有什么人…我不知道…村长他们可能知道多一点，但他们不会说的…”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充满了对外界的无知和对未来的恐惧。
陈暮看着小翠苍白惊恐的脸，知道从她这里能获取的信息己经到头了。这个世界的广阔与残酷，远超这个被困在山村的小姑娘的想象。
“好了，我知道了。”陈暮点点头，握紧了手中温热的饼，“你快走吧，记住，今晚你没来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小翠看着陈暮在微弱光线下显得异常刚毅的侧脸，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恐惧、担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望。
她用力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陈暮一眼，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地窖，轻轻掩上了门。
地窖再次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手中那半块饼，还残留着少女掌心的微温。
陈暮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闭上眼睛。舌尖下意识舔过新生的舌根，感受着那真实的触感。识海中，那柄古朴的青铜长剑静静悬浮，剑身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毫光。
“九环界…可惜不能给师父送终了，不知道他出来之后会不会找我。”陈暮穿越前就是孤儿，被师父收留，从小学习剑术，梦想成为一个侠客，可是等长大了才发现世界太平，早就不需要剑术了，学会的剑术不能锄强扶弱，只能用来首播PK。
“不见仙佛，妖魔乱世！”
“师父，你总说太平盛世不需要侠客…那这‘九环界’呢？”
“我的剑…不，是‘我们的剑’，好像找到该去的地方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微微震颤仿佛回应他心意的青铜古剑，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剑鸣：
“剑啊剑…你随我而来，斩了第一个邪祟。没想到你也有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无人应答。只有冰冷的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陈暮的目光，穿透地窖厚重的木门，仿佛投向了外面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投向了那座被村民视为禁忌的黑雾山深处。
他在等。
等那所谓的“山神”降临。
等一场，为这绝望世界带来第一缕不同光芒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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