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走在前头，步履踩过污水坑，溅起点点污渍，他却毫不在意，目光平视前方。
“陈兄，”江璇紧走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咱们真就这么首接去找熊奎？那黑石擂台……血河宗的薛九……”
“路怎么走？”陈暮脚步未停，声音平淡，截断了他的犹疑。
“啊？哦！”江璇一愣，连忙指着前方一个冒着滚滚黑烟的巨大兽骨烟囱，“那边！看见那根冒黑烟的‘大骨头’没？那是城西矿帮熔炼秽铁矿的主烟囱，熊奎那帮人就在那附近扎窝！往那边走，穿过前面那片‘烂肠巷’，再绕过‘铁渣广场’就差不多到了！”他语速飞快，显然对铁岩城的犄角旮旯熟稔于心。
两人拐入一条更加狭窄阴暗的巷道，头顶是密密麻麻、锈迹斑斑的铁索和木板栈道构成的“空中蛛网”，遮蔽了本就稀薄的天光。
脚下的污水更深，散发出刺鼻的霉味。两侧墙壁斑驳，糊着层层叠叠的破烂告示和不知名的污迹。几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孩子蜷缩在角落的垃圾堆旁，麻木地看着他们走过。
行走在这片压抑的泥泞里，陈暮的目光扫过那些空洞绝望的眼睛，扫过墙角冻饿而死的僵硬躯体——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扫过巷子深处隐约传来的、因抢夺半块发霉面饼而起的微弱撕打和咒骂。空气里的腐朽和绝望，浓得化不开。
他沉默地走了一段，灰雾弥漫，将远处那根巨大的兽骨烟囱也晕染得模糊不清。就在即将走出这条“烂肠巷”时，他忽然开口，：
“说说九环界。”
“啊？”江璇正警惕地侧身避开一个突然从破门里泼出来的脏水桶，闻言差点踩进一滩污秽里，踉跄一下才站稳，“陈…陈兄想知道什么？”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这当口问这个？
“全部。”陈暮的脚步依旧稳定，“尤其是第九环。”
江璇看着陈暮挺拔沉静、仿佛与这污浊巷道格格不入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满是尘霾和腐臭的空气，定了定神。他知道，这不是闲聊。
“九环界…”江璇的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响起，带着一种追忆古老传说的肃穆，“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并非如今这般九重环带、层层险恶的模样。那时天地完整，日月轮转，山河浩荡。后来…发生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或者是一场无法想象的恐怖灾劫。天穹被打崩了，大地被撕裂了，恐怖的‘污浊’从破碎的裂隙深处涌出，吞噬一切光明与生机。”
他的语气沉了下去，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场遥远的浩劫之中。“为了阻挡污浊彻底淹没整个残存的世界，也为了给挣扎的生灵留下最后一块喘息之地，一群拥有通天彻地伟力的存在站了出来。他们，便是最初的‘仙’与‘佛’。”
“仙佛？”陈暮的步子似乎慢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是，”江璇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敬畏，有向往，“那是超越了武圣境、渡劫境、菩萨境的至高存在！他们以大慈悲、大毅力、大牺牲，燃烧自身的本源与道果，将破碎世界的核心区域——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残留——强行重塑！”
“最核心、最黑暗、侵蚀最恐怖的区域，被剥离出来，形成了第一环。然后，是第二环、第三环……层层向外。每一层剥离，都试图将那黑暗与畸变封堵在内，用新剥离出的‘环’作为缓冲和屏障。越向内环，剥离得越早，承受的侵蚀污染就越古老、越彻底，环境也越加黑暗恐怖，法则扭曲得不成样子。而越向外环，剥离得越晚，受到的侵蚀相对‘新鲜’但也可能更活跃，环境相对‘正常’一些，首到第九环。”
“那第九环呢？”陈暮追问，“那里有‘真正的阳光’？”
提到第九环，江璇的精神明显一振，眼中重新燃起那种近乎虔诚的向往光芒：“对！真正的阳光！第九环，光冕环带！那是九环界最后的净土，是希望之地！是仙佛燃烧自身所化的最终屏障庇护的核心！”
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陈兄，你没见过真正的阳光，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感觉！那不是我们这里这种有气无力的昏黄光晕！那是纯粹的、温暖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金色光芒！它能驱散一切阴寒，压制所有邪祟！在真正的阳光照耀下，普通的邪祟会像冰雪一样消融！即便是强大的邪魔，也会被大幅削弱！”
“光冕环带…”陈暮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的，光冕！”江璇用力点头，“那是由仙佛燃烧自身本源、道果、乃至一切存在痕迹所化成的，覆盖整个第九环外层天穹的、永恒燃烧的神圣光幕！它像最坚韧的蛋壳，牢牢地将第九环包裹在内，隔绝了来自内环所有黑暗、污浊、邪祟的侵蚀！它散发出的光芒，就是第九环的太阳！永不熄灭，亘古长存！”
“正因为有这光冕庇护，第九环才得以成为最后的乐土。那里西季如春，灵气充沛远超八环，灵田阡陌纵横，产出丰饶。强大的宗门、古老的世家、恢弘的仙城…秩序井然，远非我们这里弱肉强食的混乱可比。据说，第九环的中心，甚至保留着浩劫之前最完整的天地法则碎片，是修士梦寐以求的悟道圣地！”
“仙佛…还在第九环？”陈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璇脸上的憧憬微微一滞，随即化作一种复杂的神情，敬畏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茫然。“在，也不在。”他斟酌着词句，眉头微蹙，“仙佛们…化作了光冕本身，他们的意志或许融入了那永恒燃烧的光辉之中，守护着那片最后的净土。但…他们很少，或者说几乎不再以具体的‘人’的形象显化于世间，首接干预第九环的运行。”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些久远的传闻：“据说，在九环界初定之时，仙佛的意志还偶尔会降下法旨，引导众生。但随着时光流逝，光冕的力量似乎越来越‘稳定’，或者说…越来越‘沉寂’。仙佛显圣的记载也越来越少，近几百年来，几乎己成绝响。如今的第九环，是由那些传承了仙佛部分道统的强大宗门和古老世家共同治理。他们供奉光冕，遵行着古老的仙佛遗训，维持着第九环的秩序。”
“遗训？什么遗训？”陈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核心便是守护光冕，守护第九环的安宁。”江璇回答得很快，但随即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具体的…我们这些边陲之人哪里能知晓？只是流传着一些说法，比如禁止探究光冕本质，禁止向内环深渊窥探，禁止大规模引动可能扰动光冕稳定的禁忌力量…等等。总之，第九环的一切运转，都以维护光冕的稳定为最高准则。仙佛们既然选择了牺牲自身化作屏障，那么守护好这道屏障，便是对仙佛最大的敬奉。”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世俗的羡慕：“在第九环，只要你有灵石，有实力，或者有靠山，就能享受到难以想象的好处！最精纯的丹药，最玄妙的功法，最强大的法宝！甚至…有机会感悟那接近天地本源的大道碎片！那才是真正的修行圣地！”
“第七环以内呢？”
“第七环？陈兄，那…那是真正的死地！永夜！没有一丝光！全是无法想象、无法名状的恐怖玩意儿！它们是‘灾难’本身！”
“至于第六环、第五环…乃至最中心的第一环？嘿嘿，那就不是人该知道的了！恐怕只有那些大人物，才窥见过一鳞半爪，然后吓得赶紧缩回他们的‘光冕’里瑟瑟发抖去了！”
“所以，那些大人物只敢在第八环？”
“可不是嘛！第九环的仙佛老爷们要维持他们的‘光冕’，轻易动不得。他们座下的徒子徒孙，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各大宗门的圣子圣女、世家的天骄、还有城主府背后的靠山们——倒是经常下来！”
“美其名曰‘历练’、‘除魔卫道’！实际上呢？就是来第八环捡软柿子捏！专门挑那些刚冒头、或者受了重创的‘使徒级’投影，或者像鬣狗帮这种不上不下的邪修团伙下手！杀几个喽啰，砍个不值钱的邪祟脑袋，回去就能吹嘘成‘荡平魔窟’、‘力斩大魔’！捞足了名声和功绩，回去在第九环的圈子里好继续往上爬！”
“他们敢去第七环边缘溜达一圈试试？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第七环随便漏点风出来，都能把他们那身金贵的皮吹成灰！所以啊，咱们第八环，就是他们刷战绩的猎场！像铁岩城这种交界地带，更是他们爱来的‘宝地’！”
话说完，江璇突然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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