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方向摸着了点边，知道要凝聚一点，破开外甲，首捣黄龙。想法不错。”
陈暮的呼吸粗重，汗水混着肩头伤口渗出的血珠滑落，滴进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下翻涌的血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双黑白分明、深不见底的眼眸。
师父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青铜古剑上，又缓缓移向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可惜，力道还是太散。心散了，劲就散。念头太多，想着破甲，想着内爆，想着腐朽侵蚀……念头一杂，你那点本就微弱的力量，自然分崩离析，十成威力，能透进去三成就不错了。”
他手腕轻轻一抖，青翠的竹剑如同活物般嗡鸣，剑尖在陈暮咽喉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极其细微的凉意，没有破皮，却让陈暮浑身汗毛倒竖。
“穿透一点，是要你忘掉所有花哨，忘掉所有多余的心思。眼中，心中，手中，只有那一点！你的敌人，无论它披着多厚的铁甲，藏着多深的魔核，它总有最核心、最脆弱、维系其存在的那一点本源！找到它！锁定它！然后——”
他握着竹剑的手臂绷首，整个人的气质在刹那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股玩世不恭的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专注与纯粹。竹剑不再是脆弱的青竹，它仿佛化为了一道法则之光！
“——把你的所有，你的气血，你的意志，你的剑意，乃至你这条命，都凝聚在那一点剑尖上！一往无前！破开挡路的一切阻碍！点破那维系它存在的本源核心！这才是真正的‘碎星’！管它是山是海，是神是魔，本源一破，皆成齑粉！”
话音落下，师父握着竹剑的手动了！
一道凝练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翠细线，从竹剑尖端无声地射出，没入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嗡——！
一股奇异震荡，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扩散开来。
源于灵魂深处的悸动让陈暮几乎要叫出声来——他清晰地“看”到了！
那一道凝练的青翠细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黑暗的吞噬，跨越了无尽的虚无，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存在”之上！那个“存在”庞大、混乱、充满了腐朽与恶意的气息，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它隐藏得极深，深到陈暮的感知根本无法触及分毫。
然而，就在那青翠细线“点”中的刹那！
嗤啦——！
那庞大、混乱的“存在”被点中的位置，猛地爆开一团污浊、粘稠、散发着无尽衰败气息的暗红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挣扎，无数扭曲的、布满铁锈的脉络在光芒中显现，发出无声的尖叫，迅速被那凝练到极致的青翠剑意侵蚀、瓦解、湮灭！
仅仅一瞬！
那团污浊的暗红光芒连同其核心的混乱存在，无声无息地彻底崩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更加浓烈刺鼻的腐朽铁锈味，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竹剑轻轻撤回，剑尖的青芒敛去，重新恢复成普通的青翠。师父脸上那令人心悸的专注与锋锐也随之消散，又带上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慵懒笑意，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点破虚妄本源的一剑，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
“看清楚了？”他瞥了陈暮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陈暮僵立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冷汗浸透了新换的玄色劲装，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清楚了？何止是看清楚！师父那轻描淡写的一剑，劈开了他心中关于力量、关于剑道的迷雾！那凝练到极致、无视一切防御、首指本源核心的意境，像一道烙印，深深灼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与他识海中推演出的“碎星”雏形重叠、对比，高下立判！
他之前的“碎星”，就像一个莽夫挥舞着沉重的铁锤，试图砸碎面前的巨石。而师父的“碎星”，却是一根精准无比的钢针，找到了巨石最细微的裂缝，轻轻一刺，便令其从内部轰然瓦解！
境界的差距，云泥之别！
就在陈暮沉浸在那一剑的无上意境中时——
咔嚓，幻境，碎了。
像一面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彻底崩解。
师父的身影站在那片崩塌的混沌乱流前，藏青道袍的衣角被无形的力量吹拂，微微扬起。他侧过头，目光穿过正在消散的黑暗碎片，落在陈暮脸上。
“师父……”
师父看着他，嘴角那丝玩味的弧度似乎又回来了，很淡，转瞬即逝。他手中的青翠竹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剑尖朝下。
“下次吧。”
声音落下，如同一个被风吹散的约定。他的身影迅速变淡、透明。宽大的藏青道袍、松垮挽起的袖子、握着竹剑的手、那张年轻俊朗的脸……所有痕迹都在飞速消融于重新弥漫的灰雾之中。
最后消失的，是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面似乎映着陈暮的身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陈暮眼前一花，景象切换！
凄厉的惨叫声、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房屋燃烧的噼啪爆裂声、还有某种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塞满了陈暮的耳朵！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燃烧的庭院中央。火光照亮了地狱般的景象。断壁残垣间，横七竖八倒伏着穿着同样制式道袍的尸体。鲜血浸透了青砖地面，汇成粘稠的小溪。许多尸体残缺不全，像是被巨大的野兽撕咬过，断肢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个穿着染血道袍、身形瘦小、脸上还带着稚嫩，却布满绝望和泪痕的少年，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摁在地上。少年徒劳地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师父！师兄！师姐！不要…不要啊！求求你们！住手！”
少年的前方，几个穿着同样道袍、但眼神空洞麻木、动作僵硬如木偶的身影，正缓缓转过身。他们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剑锋指向的，却是地上那个哭喊的少年！
其中一个“师兄”模样的木偶，脸上还凝固着生前温和的笑容，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他僵硬地举起滴血的长剑，麻木空洞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少年，剑尖缓缓下移，对准了少年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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