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而粘稠的泥浆包裹着身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气。林默蜷缩在药圃的泥泞里，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身体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腰椎、肩膀、撞击的肋骨处疯狂穿刺，与丹田枯竭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虚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漩涡中沉浮，视野边缘翻滚着灰色的光斑，王头那如同淬毒匕首般的冰冷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上。
“一个灵气透支、连站都站不稳的废物……怎么可能躲开铁爪山猫的两次扑杀？还……敢用身体去撞它？！”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怀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林默的脖颈。王头那三角眼里闪烁的寒光，比山猫的利爪更让林默感到致命的威胁！
——暴露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灭顶！林默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腔！笔记本强制驱动的、超越凡人极限的闪避动作，终究还是被这个老油条看出了端倪！怎么办？！解释？编造谎言？还是……等死？！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的火星，在绝望的灰烬中疯狂闪烁！他必须回答！立刻！否则，等待他的绝不是简单的责罚，而是更可怕的审查，甚至……被当作邪魔外道处理掉！
“我……咳咳……”林默挣扎着，试图开口，却被喉咙里涌上的血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带来新一轮的撕裂感。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满泥污和血渍，眼神中混杂着痛苦、虚弱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王……王头……”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刚才那畜生扑过来……我……我吓疯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躲开！活下去！……身体……身体就自己动了……可能是……是以前……在山里打猎……被野兽追……练出来的……本能……吧？”
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将一切推给了“求生本能”和“山野猎户的经验”。这个理由漏洞百出，但在极度恐惧和重伤濒死的状态下，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将信将疑的真实感。他刻意加重了“吓疯了”、“本能”这几个词，试图掩盖那超越常理的精准和效率。
王头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林默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痛苦和虚弱的伪装，看清他灵魂深处的秘密。林默强忍着眩晕和恐惧，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茫然、惊恐、带着劫后余生的混乱，不敢有丝毫躲闪。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其他杂役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和风吹过药圃的沙沙声。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哼！”王头最终冷哼一声，眼中的锐利并未完全消散，但那股赤裸裸的杀意和深究的欲望似乎暂时被压下。他显然不完全相信林默的鬼话，但一个重伤濒死、灵气透支的凡人杂役，似乎又实在不值得他花费太多心思去深究。或许，真的是在生死关头激发了什么罕见的潜能？或者……只是运气好？
“废物就是废物！”王头啐了一口唾沫，落在林默身边的泥地里，“连只低阶山猫都对付不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滚去那边水沟洗洗！别死在这里污了老子的药圃！今天这片地的活，算你倒霉，扣你三天工钱！滚！”
他厌恶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肮脏的苍蝇，不再看林默一眼，转身去查看那个被吓瘫的年轻杂役和其他人的情况。
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林默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身体一软，差点再次瘫倒。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泥地里爬起来，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踉跄跄地朝着药圃边缘那条浑浊的引水沟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他不敢停，更不敢回头。王头那最后瞥来的、带着警告和审视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
他走到水沟边，浑浊的泥水散发着难闻的土腥味。他蹲下身（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冷气），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冰冷的泥水，胡乱地抹在脸上、脖子上，试图洗去那些泥污和血渍。冰冷的刺激让他昏沉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丝。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从他紧贴胸口的笔记本封面传来！
不是之前那种阴冷的、贪婪的吸吮感！
也不是精确控灵时那种冰冷的秩序感！
而是一种……如同沉睡心脏复苏般的、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林默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隔着被泥水浸透的、单薄的灰布衣襟，目光死死锁定在胸口的位置！
那道焦黑的、如同蜈蚣般盘踞在封面中央的疤痕……在跳动？！
极其轻微！极其缓慢！
如同一个被深埋地底、刚刚苏醒的活物，在尝试着……呼吸？！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伴随着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的……阴冷而贪婪的气息！那气息仿佛带着某种满足感，如同刚刚饱餐了一顿鲜血的毒蛇，慵懒地盘踞着，消化着猎物，同时……觊觎着下一餐！
——它在……吸收？！ 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林默！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他喷出的那口鲜血！他被山猫撞击时体内震荡的气血！甚至……他精神极度恐惧和紧张时散逸出的某种能量？！都被这道疤痕……吸收了？！
笔记本的冰冷力量在刚才的闪避和撞击中，似乎消耗不小。但这道疤痕……却在汲取着战斗中散逸的“养分”，变得……更加活跃？！
林默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比面对山猫和王头时更加深沉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这笔记本……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更加……活物化！
他颤抖着，用湿漉漉、沾满泥污的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隔着衣襟，轻轻触碰了一下胸口的位置。
指尖传来的触感……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坚硬、如同矿石般的质感！
而是……一种带着微弱弹性的、仿佛温热的皮革般的触感？！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如同血管搏动般的……脉动？！
——它在……生长？！在……恢复？！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叫！那道疤痕……那道被笔记本力量强行“焊死”的裂口封印……在汲取了刚才战斗散逸的能量后，似乎……松动了一丝？！或者说……里面的东西，变得……更强壮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超任何肉体上的痛苦！笔记本的危险性，正在以他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方式……升级！
“喂！泥猴子！洗完了没有？！洗完了赶紧滚去‘百草堂’领罚！陈管事说了，你惊扰药圃，惊吓同门，罚你去‘寒潭’挑一百桶冰水！天黑前挑不完，晚饭也别吃了！”王头那破锣般的吼声再次传来，带着不耐烦和幸灾乐祸。
寒潭？挑一百桶冰水？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无异于酷刑！但他不敢有丝毫违抗。
“是……是……”他嘶哑地应了一声，艰难地站起身。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沟边湿滑的石块，一步一挪，朝着王头指示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转身离开水沟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通往青云宗内门区域的、云雾缭绕的山道上，几个穿着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的身影，正簇拥着一位气度不凡、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下。老者似乎在向身边的弟子讲解着什么，手指偶尔指向山下杂役弟子劳作的区域。
“听说了吗？下个月初八，宗门要开‘登仙门’，广收外门弟子了！”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兴奋的声音从不远处两个正在收拾药锄的杂役弟子那边传来。
“真的假的？不是三年才开一次吗？上次不是才过去两年？”
“千真万确！我表舅在‘庶务堂’当差，亲耳听执事说的！据说这次放宽了条件，只要有灵根，哪怕资质差点，也有机会！”
“放宽条件？那岂不是……我们这些杂役也有机会？！”
“嘘！小声点！想什么呢！就算放宽，那也是万里挑一！不过……总归是个盼头不是？”
登仙门？广收外门弟子？
林默的脚步微微一顿。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星光，瞬间穿透了他心中厚重的绝望阴霾！
加入宗门！成为正式弟子！
这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目标！也是摆脱杂役身份、获取修炼资源和时间、探寻笔记本秘密的唯一途径！
虽然他现在重伤濒死，灵气透支，还被笔记本里的诡异存在盯上……但至少，希望出现了！不再是渺茫的幻想，而是一个具体的、可争取的目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隔着湿冷的衣襟，那道疤痕似乎还在传来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搏动感。如同一个寄生在他心脏旁的、冰冷的、贪婪的……定时炸弹。
前路，危机西伏，步步杀机。
但至少，在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丝名为“青云”的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灵魂深处的恐惧，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那象征着惩罚与磨难的“寒潭”方向，艰难地挪去。
笔记本封面的疤痕，在衣襟的遮掩下，如同一个沉睡的恶魔，在汲取了养料后，悄然复苏，等待着下一次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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