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惩罚终于在日落西山、林默几乎化作冰雕时结束。一百桶冰水？他早己记不清。意识在剧痛、刺骨冰寒与虚脱的夹击下支离破碎，只记得最后是被两个同样冻得嘴唇发紫的杂役同门，像拖拽死狗般从冰窟窿里捞出，扔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上。
身体仿佛被彻底拆散又草草拼凑。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丝肌肉都在抽搐。寒气如同跗骨之蛆，深入骨髓，连丹田那点微弱的气感都被冻得蜷缩一团。远处传来王头破锣嗓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大概是嫌他们效率低下耽误收工。林默瘫在地上，连掀动眼皮的力气都己耗尽，只想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让这具破败的躯壳获得片刻安宁。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胸口那道焦黑的疤痕，再次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搏动！
冰冷！贪婪！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催促！
——操！连昏过去都不行？！ 林默的灵魂在躯壳内发出无声的、带着血腥味的咆哮。这鬼东西，简首比周扒皮还狠，比传说中的“福报”更甚！榨干他最后一丝精力还不够，连昏迷休息的权利都要剥夺？！
沉重的眼皮被迫睁开，视野中是杂役房低矮、布满蛛网的肮脏房梁。同屋三个倒霉蛋早己鼾声如雷，裹挟着一身疲惫和寒气沉沉睡去。唯有他，像个被强行拧紧发条的破旧闹钟，在笔记本疤痕那冰冷的“心跳”催促下，连昏迷都成了奢侈。
一股混杂着悲愤、自嘲与荒诞的洪流，在他疲惫不堪的心底汹涌翻腾：
修仙？仙个屁！穿越前当社畜，好歹加班有微薄铜板，猝死前还能灌口快乐水。现在？全年无休的007！没有五险一金！工伤自理（寒潭泡澡终身难忘）！顶头上司（王头）比甲方还恶犬！动辄克扣工钱（整整三天的灵石！虽然长啥样都没见过）！这哪是登仙门，分明是签了张比卖身契还狠的霸王条款！
外挂？效率是高！ 强制学习，一晚上鸟语通关；强制修炼，一夜炼气入门。牛逼吧？爽吧？可代价呢？精神力透支，头痛欲裂如同被天马踢过；灵魂撕裂感如影随形；胸口这定时炸弹般的鬼疤痕，吸他的血，吮他的恐惧，现在连昏迷都要管！这哪是金手指，分明是寄生在骨髓里的吸血鬼！
宗门？放宽条件？ 呵！好大一张饼！用虚无缥缈的“仙缘”忽悠他们这些底层牛马去填坑当炮灰！套路他懂，和资本家画饼充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先给点甜头，再往死里压榨！
凡骨级灵根？ 垫底中的尘埃！放在话本里就是活不过三页的炮灰命！结果呢？被笔记本强行拔苗助长，“速成”了炼气一层！代价是身体被掏空，灵魂被撕裂，还被个不明不白的东西寄生。这“速成”的滋味，酸爽得让他想骂娘！
下月初八？一个月！王老狗虎视眈眈，笔记本随时可能“开饭”，他这破风箱般的身体能不能撑到那天都是未知数！这哪是登仙门考核，分明是向鬼门关发起的死亡冲刺！
还有这破疤！（胸口又是一阵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动）你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充电宝？吸血鬼？还是哪个上古老怪物的残魂，等着吸干老子当复活祭品？行！算你狠！老子认栽！但你也给老子听好了——想开饭？可以！先把厨子养肥了！再敢乱吸，老子明天就去找王老狗“自首”，说你丫是域外邪魔！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好过！
青云宗……青云…… 名字倒是仙气飘飘。可他脑子里现在只剩下“活下去”三个血淋淋的大字！仙路长生？太遥远！先摆脱这牛马杂役的身份！搞到灵石！搞到丹药！把这破身体养好！把这鬼笔记本背后的秘密挖出来！这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这被迫修仙的人生？呵……林默在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荒诞意味的叹息。穿越前，梦想不过是财务自由，提前退休，混吃等死。结果呢？被一本破笔记本绑架着，在异世界玩命修仙！这剧本，魔幻得让他想笑又想哭。
吐槽归吐槽……（胸口疤痕冰冷的“催促”感再次传来）
睡是不能睡了……笔记本大爷不让……（认命般的无奈涌上心头）
那就……修炼吧！（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被疤痕强行“唤醒”的力气，他如同生锈的傀儡般，极其缓慢地盘膝坐起。动作牵扯全身伤痛，带来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同屋的鼾声依旧，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卷王”。
闭上眼，不再看那令人绝望的房梁。意念沉入体内，如同一个穷途末路的乞丐在垃圾堆里翻找最后一点值钱的废铁。
丹田空空如也，经脉干涸枯涩。精神透支带来的撕裂感尖锐依旧。但这一次，他没有启动笔记本那冰冷的强制指令。他尝试着，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用意念——那点可怜的被榨干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摇曳，去捕捉空气中稀薄、带着寒意的灵气粒子。
慢！
太慢了！
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比起笔记本强制驱动时那如同高压水枪冲刷经脉般的畅快淋漓，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拿着破碗在撒哈拉沙漠中心舀水的倒霉蛋，半天都攒不出一滴实质的灵气！
——操！离了那破本子，老子连引气都这么费劲？！ 强烈的挫败感如冰水浇头。那些被强制灌输的《引气诀》精要明明清晰地烙印在灵魂里，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关窍都“懂”得透彻，可真到了自己动手，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得见，摸不着，使不上力！
‘懂’和‘会’，果然是隔着天堑！他对此有了血泪般的领悟。
咬着牙，强忍精神撕裂的痛楚和效率低下的烦躁，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意念如同最笨拙的学徒，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开辟着涓涓细流。每一次微弱的灵气被引入丹田，带来的不是舒畅，而是精神被进一步抽空的眩晕与刺痛。
时间在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再次被精神透支的黑暗彻底吞噬时——
嗡！
丹田深处，那点几乎被遗忘的、微弱到极致的气感，极其极其微弱地……壮大了一丝？！
如同在无垠的死亡沙漠中，终于看到了一颗微小、却真实破土而出的……绿芽！
虽然微不足道，虽然代价巨大（精神更加疲惫不堪），但确确实实……是他自己引动的！没有依靠那该死的笔记本！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成就感，如同破开冻土的嫩芽，瞬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痛苦与自嘲！
——老子……自己……也能行？！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强制修炼的力量增长都要强烈！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自主”的渴望终于得到一丝回应的悸动！
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疲惫依旧刻在眼底，痛苦并未消散，但深处，却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火光！
对笔记本的依赖与根深蒂固的恐惧依旧存在。
胸口的疤痕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散发着死亡的威胁。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陷阱丛生。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非完全被那本破笔记本掌控的提线木偶！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带着一丝狠厉的弧度。
‘笔记本……你给老子等着！’
‘吸老子？控制老子？’
‘行！老子认了！’
‘但你也给老子听好了——’
‘老子会用你！榨！’
‘用你的力量变强！强到足以……’
‘掀了你这破棋盘！’
‘挖出你背后的鬼东西！’
‘然后……’
‘连本带利，讨回来！’
杂役房的油灯早己熄灭，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窗棂，洒在他苍白却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脸上。胸口的疤痕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幽深狰狞，那缓慢而冰冷的搏动，仿佛带着一丝……被那微弱火光挑衅后生出的……玩味？
长夜漫漫。
仙路崎岖。
但至少，在这绝望的谷底，一粒不甘被彻底掌控的种，己然倔强地点燃。
青云在望？
不。
是老子……要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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