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狼族使者离去时那夹杂着恼怒与倨傲的背影，如同一个恶毒的注脚，印证了最坏的猜测。
中军大帐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张铁山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跳动，显然还沉浸在方才那番诛心之言带来的巨大愤怒与屈辱中。
“大帅！难道就任由那帮杂种如此嚣张？！还有朝廷里那些……”他几乎要吼出来，后面的话却因太过大逆不道而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憋得脸色通红。
林焕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统帅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寒光流转，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林焕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想让我们乱，我们偏要静下来。他们想看到我们疑神疑鬼，自乱阵脚，我们偏要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张铁山一愣，有些不解：“大帅，您的意思是？”
林焕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
他的手指没有落在之前屡次发生战斗的隘口，也没有点在牙狼族使者暗示的鹰嘴峡，而是缓缓向东南方向移动，最终停在了一处更为险峻、道路也更加崎岖难行的山谷——落魂涧。
“兀脱前来，表面劝降，实为示威，更是试探。”林焕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在炫耀他们情报的精准，也在试探我军的反应，试探我林焕是否因此军心动摇，方寸大乱。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需要确认他们的内应网络是否依然有效，是否还能继续为他们提供我军的‘弱点’。”
他的手指在落魂涧的位置重重一点：“既然他们如此依赖这些来自阴沟里的消息，那我们就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张铁山凑近舆图，看着落魂涧那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险要地形，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大帅，您是想……”
“没错，将计就计。”林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们不是想知道我军的粮草囤积点和援军路线吗？不是喜欢料敌先机吗？那就让他们‘知道’。”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张铁山：“立刻秘密安排下去。第一，挑选绝对忠诚可靠的士卒，伪装成运粮队，大张旗鼓地向落魂涧方向移动，做出要在那里建立临时粮仓的假象。动作要‘隐秘’，但要确保能让某些‘眼睛’察觉到。”
“第二，派人伪装成信使，‘不慎’将一份增援部队即将改变路线、计划三日后深夜秘密通过落魂涧的‘绝密’军情‘泄露’出去。这份军情，要做得足够逼真，细节要经得起推敲。”
张铁山立刻明白了林焕的意图，兴奋地搓着手：“妙啊！大帅！落魂涧地势险要，两侧崖壁高耸，中间通道狭窄，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牙狼族若得到消息，必定以为抓住了我军命脉，会派出重兵前去劫粮伏击！届时我们提前设下埋伏，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仅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林焕的眼神冰冷，“还要趁机狠咬下他们一块肉来，打掉他们的精锐，挫其锐气！更要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揪出几条还在军营里乱窜的‘老鼠’！”
他几乎可以肯定，一旦这个假情报放出，军中的内奸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这，正是顺藤摸瓜的良机。
“末将这就去办！”张铁山抱拳，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焕叫住他，“此事，知情人必须控制在最小范围。执行假运粮和假传令任务的人，要绝对可靠，事后需暂时隔离。真正的粮草转运和援军接应，按原定第三套方案执行，由你亲自带最信得过的兄弟负责，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张铁山重重点头，神色肃然。他知道，这既是一场针对牙狼族的反击，也是一场对内部残余敌人的清洗，容不得半点差错。
“还有，”林焕补充道，目光投向帐外阴沉的天色，“给汪智传信，将我们的计划告知他。让他那边，也留意京城可能出现的异常动静。牙狼族使者能说出那番话，京城里的‘大人物’，恐怕也不会毫无动作。”
“是！”
张铁山领命而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寒风里。
帐内只剩下林焕一人。他缓缓坐回帅位，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剑柄。
这是一步险棋。假情报若被识破，可能徒劳无功。若牙狼族不上当，反而攻击其他方向，则防线可能面临压力。落魂涧的埋伏若稍有差池，也可能变成一场惨烈的消耗战。
但这也是目前破局的最好方法。被动防御，只会被不断放血，首至耗尽。唯有主动设局，引蛇出洞，才能扭转颓势，夺回战场主动权。
更重要的是，他要通过这场反击，向所有明里暗里的敌人传递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
他林焕，还没倒！北境军，还没垮！任何想要从背后捅刀子的，都要做好被剁掉爪牙、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北境的山川地貌，浮现出落魂涧那险峻的地形，浮现出牙狼族骑兵可能闯入埋伏圈的景象……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推演、复盘。
烛火摇曳，将他刚毅而冷峻的侧影投在帐壁上，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狩猎之神。
陷阱己经布下。
现在，只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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