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刚劲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情报人员的冷峻风格——是汪智的字!
“维城兄台鉴(萧策,字维城):
晋王豺声,西阀狼顾,此獠不除,国无宁日。癸亥可信,如臂使指。盒中药渣,乃弟冒死自太医院废料暗渠所得,系先帝临终前三日所服‘安神汤’残滓。太医院存档脉案己被篡改,原录‘癸水入药,心肺俱腐’等关键八字被墨涂覆。弟以矾水显影复原,附复原图于后。并密访数位致仕老御医,皆言此‘癸水’非寻常,乃西域奇毒‘乌头碱’之隐称!此毒无色无味,微量即可致幻、心悸,久服则心肺衰竭而亡,症状极似风寒内侵!附太医院存档脉案涂改处显微摹本,墨色新旧有别,笔锋迥异。及老御医口述画押证词三份于盒底夹层。
另:突厥密信真本己循旧路送达林帅。西阀伪造通敌文书所用火漆,其印模狼瞳缺金,真印瞳镶金,印泥掺有江南特供‘紫云英’花粉,真品为突厥王庭秘制‘狼毒草’胶泥。此二物证,乃破其构陷之关键。
弟行踪己露,西阀指使‘七杀门’死士遍布京畿。为保寒雀余脉,弟即远遁。寒雀终有啼鸣时,望兄珍重,与林帅共擎天倾!
汪智 绝笔 ”
信笺末尾,果然附着一张用极细线条勾勒的“癸水入药,心肺俱腐”八字复原图,以及三张按着鲜红指印的证词摹本。
而在铁盒的底层暗格,还压着两张薄如蝉翼的纸:一张是太医院存档脉案某页的局部精细摹本,被涂黑的字迹处墨色明显比周围陈旧字迹更深、更滞涩,笔画的起承转合也显得生硬刻意;
另一张则画着一个突厥狼头火漆印的对比图,清楚标明了真伪印在狼瞳镶金处的差异,以及印泥成分的不同。
萧策拿着信笺和物证的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巨大的愤怒和彻骨的悲凉!
弑君!
汪智送来的,是足以震动朝野、颠覆乾坤的铁证!
先帝,他的岳父,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将爱女托付于他、并留下深远布局的帝王。
竟非寿终正寝,而是被西阀用如此阴毒隐秘的手段,活活毒杀!
篡改脉案!以乌头碱伪装风寒!
这己不是权争,是丧心病狂的弑君大罪!
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抬头看向癸亥,眼神锐利如刀:“汪智现在何处?”
癸亥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汪大人留信后,己按预设路线撤离。
‘七杀门’杀手尾随而至,汪大人引爆预设火药阻敌,制造坠崖假象。此刻…应己远离京畿。”他的汇报简洁冰冷,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决绝。
汪智的“叛逃”,竟是以身作饵,吸引追兵,为传递这致命证据争取时间和掩护!
萧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汪智用命换来的证据,不能有失!
他小心地将信笺、复原图、证词摹本、脉案摹本、火漆对比图重新收好,连同那包致命的药渣,一起锁进书案最底层的暗格。
这些,将是未来砸向西阀和晋王头顶的雷霆!
“癸亥。”萧策的目光重新变得深沉而坚定,“从现在起,你就在我身边。我需要你的眼睛和耳朵,替我盯着这皇城里的…每一道影子!”
“喏。”癸亥躬身,如同融入萧策身后的阴影之中,再无生息。
几乎在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境军营,帅帐之内。
气氛比京城的殿前司更加肃杀,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第二道催命圣旨的“三日之限”,如利剑悬颈,仅剩最后一日!
营外的通敌谣言甚嚣尘上,如同毒雾般侵蚀着军心。
张铁山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帐内来回踱步,身上的铁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将军!不能再等了!明日就是最后期限!那阉奴和锦衣卫的眼睛,都快长到我们脊梁骨上了!还有营外那些鬼鬼祟祟的探子…要不要老子先带人把他们…”张铁山的话被林焕抬手打断。
林焕端坐在帅案后,手里着汪智“叛逃”前秘密送来的那封真正的突厥王帐密信。
粗糙的羊皮信封,深红色狰狞的狼头火漆,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域气息。
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冷峻,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
就在这时,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道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来人穿着普通马夫的粗布衣服,脸上满是风霜和油污,正是那个曾割臂示警的哑巴马夫。
他走到林焕案前,依旧不发一言,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与萧策收到的一模一样的扁平铁盒,双手奉上。
林焕目光一凝,接过铁盒。
他没有《治河十策》原稿作为钥匙,但他知道另一种开启方式——指尖灌注内力,在铁盒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快速而精准地连点数下。
“咔哒。”同样的机括声响起,铁盒弹开。
盒内,除了那包散发着苦涩与甜腥的药渣外,赫然便是汪智写给萧策那封信的完整抄本!以及所有的附图摹本!
汪智同时发出两份,只为确保关键信息送达
林焕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过信笺上的每一个字。
当看到“癸水入药,心肺俱腐”、“西域奇毒乌头碱”、“篡改脉案”等字眼时,他握着信纸的手背,青筋瞬间根根暴起!
一股狂暴无匹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整个帅帐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咔嚓!”林焕身下坚固的紫檀木帅椅扶手,竟被他生生捏碎!木屑簌簌落下!
弑君!
这两个血淋淋的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先帝!那个寄予他厚望、临终前还以血诏相托的君王!
竟是被这些道貌岸然的门阀,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毒杀!
无边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咆哮!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目光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扫过惊愕的张铁山和沉默的马夫。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林焕口中喷出!
溅落在案上的信笺和那包药渣之上!
血色迅速在桑皮纸上洇开,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
“将军!”张铁山大惊失色,就要上前。
林焕抬手阻止了他,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
那血,不是内伤,是急怒攻心!
是滔天恨意无法宣泄的淤堵!
他死死盯着那被血染红的“乌头碱”三字,仿佛看到了先帝在病榻上痛苦煎熬、最终心肺俱碎的模样!
“好…好一个西阀!好一个晋王!”林焕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毁灭一切的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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