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北境渗入骨髓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们心头的阴霾。
林焕端坐主位,一身玄色常服取代了沉重的甲胄,面前的案几上,那卷明黄的圣旨静静躺着,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荡着无声的涟漪。
帐内光线半明半暗,林焕的脸庞隐在阴影里,只有炭盆跳跃的火光偶尔掠过他紧抿的唇线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副将张铁山、骑兵都尉赵猛、步军统领孙坚、辎重官钱通,以及几位掌管营垒、斥候的要员分坐两侧,人人腰背挺首,神情肃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卷圣旨,又迅速收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窒息的沉默。
“都到了。”林焕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圣旨,诸位都知道了。”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案上的卷轴,动作随意,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紧。
“将军,京城急召,必有要事!末将这就去点齐亲卫,护送将军即刻启程!”赵猛是个急性子,率先抱拳,声音洪亮,带着边军特有的豪气,却也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身后的亲卫队长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刀。
“急什么。”林焕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波澜,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京畿路远,数千里之遥,非一日可至。况且,...”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将军离营在即,这北境大营,乃国之藩篱,突厥人虎视眈眈,岂能留下隐患?行前,自当肃清营垒,整饬军纪,务使铁板一块,无隙可乘!”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辎重官钱通那张略显圆润、此刻却有些发白的脸上:“钱通。”
钱通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末将在!”
“本将军离营期间,营中一应粮秣军需,由你全权负责,张副将协理。”林焕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营中存粮几何?新粮陈粮比例如何?各营每日消耗可有异常?损耗几何?库房规制是否严密?今日之内,给本将军一份详尽的清册!要具体到每一仓、每一垛!若有半点疏漏,军法从事!”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钱通,“你主管辎重多年,营盘就是你的命根子,该怎么做,不用本将军教你吧?”
钱通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只觉得将军那看似平淡的话语里,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压力。他不敢怠慢,慌忙躬身:“末将遵命!定当彻查清楚,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将军放心!”
“嗯。”林焕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移开,又落在营垒官和斥候统领身上。
“营防加固,斥候轮番加倍。本将军离开这段时日,营盘就是你们的脑袋,给我死死钉在边境线上,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明白吗?”
“末将明白!”两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
“好了,”林焕站起身,动作沉稳,“各自下去准备吧。本将军也要收拾行装,稍后还需‘拜会’一下那位远道而来的黄公公。”
林焕刻意加重了“拜会”二字,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冷意。“都散了吧。”
众将如蒙大赦,却又带着满腹的沉重和疑虑,鱼贯退出大帐。
沉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也隔绝了帐内骤然凝聚的冰寒。
帐内只剩下林焕和张铁山两人。
炭火噼啪作响,映着林焕眼中跳跃的寒芒。
“将军,”张铁山一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狠厉,“钱通那厮,方才眼神闪烁,额角冒汗,绝对有问题!粮草账目,就是突破口!”
林焕微微颔首,脸上再无半分刚才的平静,只剩下一种冷硬的、猎食者般的专注:“天使那边如何?”
“姓黄的太监安置在‘听风帐’,两个侍卫在帐外守着。按将军吩咐,好酒好肉伺候着,还特意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兵卒在帐外伺候,汇报说那太监坐立不安,几次想出来透透气,都被咱的人拦回去了,说是风雪大,怕冻着贵客。”张铁山嘴角咧开一个凶狠的弧度。
“他看到的,就是营里上下都在忙着给将军收拾行装,准备车马,一副奉旨急行的模样。还有,他带来的那几个侍卫,咱的人趁帮忙搬行李的功夫,不小心碰了碰他们的甲胄和佩刀,分量、制式,确是殿前司的货色,假不了。”
“知道了。”林焕眼中寒光一闪。
“现在,该我们看看,这营盘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蛇虫鼠蚁了。铁山,带上你的人,跟我去粮仓。记住,要快,更要静!赶在钱通整理完之前!”
“喏!”张铁山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一抱拳,转身掀帘而出,动作迅捷如豹。
林焕并未立刻动身。他走到帐壁悬挂的北境舆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道代表边墙的粗重墨线,最终停留在标注着大营粮仓的位置。
那里,储存着维系这数万边军性命的根本。
粮草,亦是命脉。
若命脉被蛀虫啃噬,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崩塌。他的眼神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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