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礼胜门下杀机西伏、血火将起的当口，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鸽子铺后院地窖里，油灯如豆。
汪智，这位掌控着“寒雀”网络的锦衣卫千户，正对着一盏造型奇特的油灯，小心翼翼地烘烤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纸上渐渐显露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这是他刚刚从一只自北境风雨兼程飞回的“寒雀”腿上取下的密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密报的内容印证了林焕对矫诏的判断，更提到北境林氏内部，因林焕亮出铁券而暗流汹涌，废嫡派似乎正与王家的人秘密接触…
突然，他烤纸的动作猛地一顿！目光死死盯在密报末尾，一行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只有他能解读的附加信息上。
那信息并非来自北境，而是来自他安插在“听雨楼”深处的一枚暗棋！
内容极其简短，却让汪智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楼内顶尖杀手‘七刃’，三日前己秘密抵京，去向不明。目标…疑为三司之首。”
三日前抵京！去向不明！目标三司之首？！
汪智猛地抬头，地窖潮湿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眼前闪过林焕在北境大营的赫赫军威，闪过萧策在朝堂上初露锋芒的沉稳智计，也闪过自己这张隐藏在阴影中的、掌握着无数秘密却也可能被无数人觊觎的脸。
三司之首…
林焕的北境统帅府？
萧策的殿前司？
还是他汪智手中这张无形的“寒雀”网？
或者…是那个即将在“三日后酉时神武门”上演的未知杀局？
“七刃…” 汪智无声地咀嚼着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戊辰的血图预警，寒雀密报中的杀手阴影…西阀的反扑，比预想的更快、更猛、更无孔不入！
他迅速将桑皮纸凑近灯焰，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必须立刻通知林焕和萧策！
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那“三日后酉时玄武”的预警，恐怕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致命杀招，或许早己悄然布下。
地窖外，京城呜咽的风声中，似乎隐隐传来金铁交鸣与濒死的惨呼。
礼胜门下的血腥气尚未在神京寒冷的夜风中散尽，另一场无声的风暴己在城西最阴森之地酝酿。
诏狱，这座深埋于地底、终年不见天日的石砌巨兽，是皇权与门阀交织的黑暗心脏。
湿冷的石壁上凝结着不知多少冤魂的血泪，渗出的水珠滴落在污秽的草垫上，发出单调而令人窒息的回响。空气里弥漫着腐肉、霉变和绝望混合的恶臭。
这里是活人的地狱，是秘密的坟墓，也是西阀手中最趁手的刑具。
工部侍郎许谦，就被关押在最底层、代号“癸字七号”的水牢里。
浑浊腥臭的污水没至胸口，冰冷刺骨，铁链锁住他的手腕，高高吊起，迫使他的身体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勉强站立。
数日的严刑拷打己让他面目全非，花白的头发被血污黏在额角，的皮肤上布满鞭痕、烙铁印和指甲刮出的深沟。
他意识模糊，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吊着最后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为何遭此大难——因为他在复核晋王督造的“清晏闸”图纸时，发现了一处致命的、足以在汛期倾覆下游三州七县的蓄意改动！
他据理力争，试图上奏，却立刻被扣上“贪墨渎职、意图毁闸”的罪名，投入了这不见天日的死地。
图纸，那卷足以要了晋王和西阀命的图纸，被搜走了吗？还是…被他们忽略了？
黑暗的地牢甬道深处，一点微弱的磷光无声地移动。那不是狱卒的灯笼，而是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汪智。
他如同最精密的器械，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守卫视线的死角，呼吸悠长而微弱，紧贴着冰冷滑腻的石壁。他身上没有任何反光的金属物件，连蒙面的布巾都用了最吸光的墨染棉麻。
唯一显眼的，是套在左臂的一个不起眼的青铜臂环，此刻表面几道细微的刻痕正散发着几乎不可见的幽蓝冷光——那是寒雀内部传递方位的特殊磷粉标记，指向许谦的位置。
“丙寅暴露…戊辰殉国…林帅神武门预警…七刃入京…” 汪智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碎片。
时间紧迫，西阀的反扑疯狂而高效，许谦这个关键人证和可能的物证，随时可能被彻底抹去。
火烧诏狱，制造混乱，是唯一能在层层铁壁下虎口夺食的险招！
他停在“癸字七号”水牢斜上方一处通风口阴影里。下方传来许谦压抑而痛苦的呻吟，还有两个狱卒不耐烦的呵斥和皮鞭抽打水面的声音。
“老东西，骨头还挺硬！谢大人说了，只要你画押认罪，指认是林焕指使你毁闸构陷晋王，就给你个痛快！何必受这零碎苦？” 一个狱卒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戏谑。
“呸…尔等…构陷忠良…助纣为虐…” 许谦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字字清晰，带着读书人的风骨。
“找死！” 鞭子破空声更厉。
汪智眼神冰冷。他悄无声息地从怀中摸出几个拇指大小、用油纸和蜡密封的黑色圆球。
这不是普通的火种，而是寒雀特制的“鬼磷弹”——外层是极易引燃的磷粉混合物，内层则包裹着能剧烈燃烧并释放刺鼻浓烟的硝石硫磺粉。
他选定位置，在几个堆放着干燥稻草、破旧木桶的角落，以及通往上一层牢区的木质楼梯下方，轻轻放下鬼磷弹。
随即，他取出一根极细的铜管，对着其中一枚鬼磷弹的蜡封，轻轻一吹。
一点幽绿的火星从铜管口无声飘落，精准地落在蜡封上。
几乎是瞬间，那点火星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蜡封融化，磷粉暴露在空气中，“嗤啦”一声轻响，爆燃成一片惨绿色的火焰！
这火焰妖异而迅猛，瞬间吞噬了干燥的引火物，并引燃了内层的硝石硫磺！
轰！轰！轰！数枚鬼磷弹几乎同时被连锁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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