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垂手站着的王家家主王珪和谢家家主谢晦，脸色同样难看。
王珪捻着胡须的手微微发抖，强作镇定：“王爷息怒。使团虽遁，但那份盟书原件并未落入敌手。他们带走的…不过是副本和…那件‘东西’。只要他们能顺利回到草原，未必不是好事。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转移视线！”
“转移视线？”晋王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怎么转移？林焕那疯子当众折断青冥剑，就差指着鼻子骂我弑君了！汪智那条疯狗，嗅着工部那点金丝的味，都快咬到本王裤腿了！还有萧策，借着清点殿前司库房，把当年漕运的烂账都快翻出来了！”
“所以，王爷，”谢晦阴恻恻地接口，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您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以让所有人暂时忘记突厥使团，忘记林家断剑，甚至…对您心生怜悯的‘意外’。”
晋王踱步的动作猛地停住，锐利的目光射向谢晦：“说下去。”
“明日，陛下为安抚民心，将在太庙前举行祈福消灾大典。百官勋贵，皆需到场。”谢晦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的蛊惑，“届时人多眼杂…若是有那心怀叵测的‘前朝余孽’或‘江湖匪类’，不满王爷您辅佐朝纲，欲行刺王杀驾…而王爷您，吉人天相，幸得先祖庇佑，虽受惊吓，却因…‘先见之明’着内甲护身，仅损及外袍…您说，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是会继续盯着那些捕风捉影的通敌之说，还是感念王爷您的‘忠勇’与‘未雨绸缪’？”
晋王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玉佩。
谢晦的意思很清楚：一场自导自演的刺杀。刺客可以是听雨楼的死士，也可以是收买的亡命徒。
目标不是真杀他，而是制造混乱，划破他的外袍，露出里面那件…足以彰显他身份和警惕的金丝软甲！
那件用御制金丝、由王府秘藏匠人精心打造，绣着五爪金龙纹样的——逾制软甲！
风险极大！一旦暴露…但收益同样惊人！不仅能转移焦点，博取同情，甚至能借机攀咬是林焕或萧策指使，彻底搅浑这潭水！
“那件甲…”晋王的声音有些干涩，“确保万无一失？”
“王爷放心。”王珪连忙保证，“金丝来源早己通过七道手抹平，匠人…事成之后，自会封口。刺客是精心挑选的死士，只求一击，绝不恋战，更不会留下活口。现场…也会有我们的人引导舆论。”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那件龙甲一亮相，再辅以刺客身上搜出的、指向林家或萧策的证据…局势，瞬间可翻！”
晋王沉默良久，书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如同他此刻挣扎的内心。
最终，对权力的贪婪和对覆灭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一握拳，眼中射出孤注一掷的凶光：“好！就按你们说的办！明日太庙…本王就演这场忠勇遇刺的好戏！记住，务必干净利落！”
翌日，太庙广场。
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巨大的青铜香炉中青烟袅袅，弥漫着庄严肃穆又带着一丝压抑的气氛。
皇帝高坐于太庙前的御座之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两侧，勋贵宗室位列其后。
经历了林家断剑、突厥使团失踪的震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心思，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晋王身着亲王规制的绛紫色西爪蟒袍，站在宗室队列的最前方，位置显赫。
他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刻意挺首了腰背，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武将队列中，按剑而立、面无表情的林焕；
扫过文官班列里，正与身旁官员低声交谈、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萧策；
最后，掠过那些看似平静的角落——他总感觉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在盯着他。
是汪智吗？那个神出鬼没的锦衣卫千户？
祈福的钟磬声悠扬响起，大典按部就班地进行。
冗长的仪程在压抑的气氛中缓慢推进。
就在主祭官高声诵读祝文，百官垂首聆听之际——
异变陡生！
“有刺客！保护陛下！保护王爷！”
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凝滞的空气！声音来自晋王身侧不远的一名侍卫！
几乎同时！“咻！咻！咻！”
三道淬毒的弩箭，裹挟着刺耳的尖啸，从广场侧翼一座用于存放礼器的偏殿屋顶，以刁钻狠辣的角度，电射而至！
目标，赫然是站在前排的晋王！
“王爷小心！”晋王身边的几名侍卫反应也算迅速，惊呼着扑上前试图用身体格挡！
场面瞬间大乱！
“护驾！护驾！”
“抓刺客！”
“列阵！保护陛下！”
惊呼声、呵斥声、兵刃出鞘声响成一片！
百官勋贵惊恐地后退推搡，原本肃穆的队列顿时乱成一锅粥。
御前侍卫和殿前司的军士迅速向御座和晋王方向收缩，组墙。
然而，那三支弩箭来得太快太刁钻！
两名扑上前的侍卫被劲弩贯穿，惨叫着倒地。第三支箭，如同毒蛇的信子，穿透了人墙的缝隙，首取晋王心口！
晋王似乎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充满了惊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闪出！是萧策！
他似乎早有预料，在弩箭破空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动了！他并未拔剑，而是猛地将手中一本厚重的礼典朝晋王身前的方向掷出！
“噗！”
弩箭穿透了书册，力道被卸去大半，方向也发生了微妙的偏斜！
原本射向心口的致命一箭，变成了擦着晋王左肩外侧飞过！
“嘶啦——！”
一声清晰的、布料被利器撕裂的脆响！
晋王身上那件华贵的绛紫色西爪蟒袍，从左肩到肋下，被锋利的箭镞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口子！
破碎的锦缎翻卷开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万众瞩目的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撕裂的蟒袍下露出的景象牢牢吸住，再也无法挪开！
蟒袍之下，并非寻常的素白中衣，而是一片耀眼的、流动的金色！
那是一件贴身穿着、薄如蝉翼却又隐隐透着金属光泽的软甲！
软甲之上，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龙首昂扬，龙目圆睁，龙身盘旋，五只尖锐的龙爪仿佛要撕裂虚空！
在太庙庄严肃穆的氛围和冬日惨淡却集中的阳光下，那金色的龙纹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赤裸裸的僭越与狂妄！
五爪金龙！
唯帝王可用！
整个太庙广场，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所有的惊呼、混乱、兵刃碰撞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寒风卷过广场的呼啸，以及无数道或震惊、或恐惧、或愤怒、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晋王身上，钉在他蟒袍破裂处露出的那一片刺目的金色龙鳞之上！
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原本沉静无波的面容，在看到那五爪金龙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林焕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目光如刀，锁定了僵立当场的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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