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废墟还在冒着蓝火时，地底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秦宇拽着星回后退的瞬间，脚下的水泥地像被巨兽顶开的蛋壳般炸裂，粘稠的蓝色液体顺着裂缝往上涌——不是海水，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活物，表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基因链，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是初代的基因库。”苏瑶的探测仪摔在液体里，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显示出与抵劫花毒素完全匹配的分子结构，“他们当年用鲛人的眼泪、渡魂使的灵力和人类的血液，混合成了这东西……”她的声音在剧烈的震颤中发颤，“检测结果说，这是‘集体潜意识的实体化’。”
星回的赤脚踩进蓝色液体时，船纹突然发烫。那些漂浮的基因链像被磁石吸引，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在皮肤上组成玄鳞的尾鳍图案。少女茫然地抬手触碰，液体里突然浮出林沉舟的虚影，十七岁的少年举着青铜匣碎片，正往她掌心塞——这个画面刚浮现就破碎了，化作无数光粒钻进她的眉心。
“她在吸收记忆碎片。”秦宇看着星回紧闭的双眼，她的睫毛上凝结着蓝色的液珠，每个液珠里都映着不同的时空：有沈知意在实验室调配基因液的专注，有周明远记录实验数据的狂热，还有阿沅偷偷往基因库里扔抵劫花种子的狡黠。
最诡异的事情在此时发生。废墟里的其他幸存者误触了蓝色液体，有人突然长出鹿首，却能像渡魂使般操控风；有人的影子脱离身体，化作影妖的形态却眼神温和；甚至有个普通的清理工，指尖突然冒出青铜色的火焰，与林沉舟燃烧碎片时的火光如出一辙。
“是基因海在分配能力。”苏瑶抓住那个长着鹿首的男人，他瞳孔里的惊慌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三百年前某位渡魂使的悲悯，“但这不是融合，是……”她突然指向男人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正在透明化，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蓝色液体，“是暂时的基因借调，代价是被原主的意识覆盖。”
零号的残骸在基因海里发出嗡鸣。那些被判罪笔剥离的碎片突然活了过来，在液体中聚成漩涡，漩涡中央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比完美体更修长，背后的光轮不再是青铜色，而是纯粹的白光，边缘镶嵌着时渊的白发虚影。
“完全体。”秦宇的怀表链缠在星回手腕上，表盖里的契约碎片剧烈发烫，“基因海补全了她的缺陷，现在她同时拥有玄鳞的血脉、时渊的代码和周明远的意志。”他看着零号的光轮转向星回，那些借调了能力的幸存者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体内的基因链正被强行抽出，注入完全体体内。
星回在此时睁开眼。她的瞳孔没有恢复翡翠色，却映着整片基因海的流动，像两汪微型的蓝色湖泊。那些钻进眉心的记忆碎片在她体内重组，形成完整的脉络——她依然记不起自己是谁，却突然懂得了如何操控这些漂浮的基因链。
“分开他们。”少女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威严。她抬手时，基因海里突然升起无数水柱，将被抽取能量的幸存者与零号隔开。水柱的表面浮现出沈知意的判词，金色的文字组成结界，零号的光轮撞在上面，激起的冲击波让整片基因海翻涌如沸腾。
“你不该拥有这样的力量。”零号的声音穿透结界，带着时渊的清冽与周明远的狂热，“没有记忆的容器，凭什么掌控基因海？”她的光轮突然暴涨，将结界灼烧出焦黑的痕迹，“三百年前，沈知意就该让契约基因统治世界！”
星回没有回答。她的赤脚在基因海里行走，每一步都激起金色的涟漪，那些被抽取的基因链顺着涟漪往回涌，像被安抚的鱼群。当她走到结界边缘，指尖的船纹突然与基因海产生共振，液体中浮出无数双手——有鲛人的鳍，有渡魂使的掌，有人类的指，共同推着结界往零号的方向移动。
“是集体意志。”苏瑶突然明白，星回失去的记忆，其实化作了连接所有基因片段的桥梁，“她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探测仪的屏幕上，星回的基因序列正在与基因海完全同步，形成巨大的螺旋，“是契约基因的拟人化形态。”
零号的光轮在此时炸裂。完全体的身影在强光中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缠绕的无数怨魂——那是被初代实验牺牲的鲛人与妖物，此刻正顺着光轮的碎片往基因海钻。星回伸出手，那些怨魂在接触到她掌心的瞬间，突然平静下来，化作淡蓝色的光粒，融入周围幸存者的体内。
“他们在和解。”秦宇看着那个鹿首男人恢复人形，眼神里的悲悯没有消失，却多了属于自己的温和，“基因海不是用来争夺的战场，是……”他想起沈知意刻在实验室墙上的字，“是所有灵魂共存的容器。”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星回的记忆里。基因海的蓝色液体突然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在她眼前凝成流动的画面：不是碎片化的闪回，而是完整的时空线——从三百年前沈知意签订契约的无奈，到林沉舟成为容器的决绝；从玄鳞封印时渊代码的信任，到阿沅埋下抵劫花的远见；最后是她自己觉醒翡翠瞳、对抗零号、握住判罪笔的每个瞬间。
“我记起来了。”星回的瞳孔重新泛起翡翠色，但这次不再冰冷，而是映着所有基因片段的光芒，“记忆不是负担，是用来理解的钥匙。”她转身面对零号消散的光轮，掌心的船纹与基因海的流动完全同步，“你想要的统治，从来不是契约的本意。”
零号的最后碎片在此时发出悲鸣。那些属于周明远的意志在翡翠瞳的注视下瓦解，露出下面隐藏的、属于实验体的痛苦嘶吼。星回伸出手，将碎片轻轻按进基因海，液体瞬间平静下来，蓝色的表面浮现出最后一行字：“所有基因都是平等的螺旋。”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废墟的缝隙，基因海开始退潮。蓝色的液体顺着裂缝往下渗，在地面上留下无数细小的光粒，像撒落的星子。那些借调过能力的幸存者体内，基因链己经稳定，既保留了新获得的天赋，又不失原本的自我，像两株缠绕生长却各自开花的植物。
星回站在空地上，掌心的船纹闪着柔和的光。她记得所有事，却不再被记忆束缚，就像基因海退去后露出的土地，既承载着过往的痕迹，又孕育着新的可能。秦宇看着她翡翠瞳里映出的整片天空，突然明白“基因海”的终极意义——不是让某个物种称霸，而是让所有存在，都能在生命的长河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航道。
远处传来警笛声，而废墟的裂缝深处，基因海退去的地方，正有嫩绿的芽破土而出。芽尖上顶着蓝色的露珠，露珠里，沈知意、林沉舟、阿沅、玄鳞、时渊的虚影同时微笑，像在为三百年的等待，画上温柔的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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