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像探照灯，把林溪蜷在补给站角落的影子死死钉在墙上，手里的脏布包捏得变了形。烟尘还在光柱里打滚，空气里焊着毒气、焦糊和金属撕裂的馊味。
破口外面，那艘黑黢黢的铁鲨（突击艇）肚子底下，嗤啦一声，吐出个伸缩舷梯，精准地搭在破烂的补给站地板上。没等烟散透，两个铁罐头似的玩意儿踩着梯子哐哐下来了。
全覆盖式头盔，深灰装甲裹得严严实实，手里端着带消音器的粗短能量步枪（“剃刀”型），枪口低垂，但那股子“敢动就突突你”的味儿隔着面罩都能闻见。动作干净利索，一左一右，封死林溪两边退路，跟俩门神似的。
林溪没动，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舱壁，沾着血痂、藻泥和焦灰的手指头，指甲都快抠进人造革包里了。她眼皮撩了一下破口外头那猩红的扫描光点，又耷拉下去，盯着自己鞋尖前一块崩飞的金属碎片。
一个脚步声从舷梯上下来，不紧不慢。锃亮的黑皮军靴踩在扭曲的地板上，没一点声儿。深灰色笔挺的军官风衣下摆扫过门槛。
“渡鸦”。
他站那儿，没戴头盔，银灰色的短发纹丝不乱，脸还是刀削斧凿的冷。防毒面具挂在脖子上，手里捏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盒子——不是枪，像个放雪茄的。他目光跟手术刀似的，先把整个破烂的补给站刮了一遍，最后才落到缩在角落的林溪身上。扫过她血呼啦擦的后腰，扫过她手里那个油乎乎的破包。
“钥匙，样本。”声音不高，跟冰粒子砸在铁板上，“拿来。”
林溪喉咙动了动，没吭声，攥着破包的手指又收紧几分。
“渡鸦”也不急，慢悠悠踱了两步，避开地上那摊还在冒烟的“毒气弹”残骸。他走到补给站入口，脚尖踢了踢林溪特意摆在那儿的那罐“特制加料肉糜”。罐子滚了两圈，盖子松了，露出里面灰白墨绿搅和成一团、散发诡异馊味的混合物。
他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特别恶心的虫子。脚尖一拨，那罐子骨碌碌滚进了角落的垃圾堆。
“小把戏。”他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情绪。目光重新钉回林溪脸上。“血镰的杂鱼呢？刚才那几声枪响，挺热闹。”
林溪扯了扯嘴角，沾着灰的脸颊肌肉抽了一下，还是没说话。眼睛瞟向门口附近那堆被毒烟熏得黢黑、还盖着保温棉碎片的角落。刚才那个冲进来的佣兵，好像被头顶塌陷逼退后就滚到那边去了，再没动静。
一个“铁罐头”走过去，枪口挑开保温棉碎片。
底下没人。只有一滩粘稠的、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旁边散落着几块被强酸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装甲碎片，还有一小块连着几根电线的、炸裂开的通讯器残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混合着电路板熔毁的怪味。
“铁罐头”用枪管扒拉了一下那滩粘稠物，对着“渡鸦”摇摇头。
“渡鸦”看着那滩东西，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甚至有点……无聊？他转向林溪，手里那个银色小盒子“咔哒”一声弹开盖子，里面不是雪茄，是一支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冷光的金属笔。激光指示器。
那点幽蓝的冷光，像毒蛇的信子，慢悠悠地，点在林溪紧攥着破布包的右手手背上。
皮肤瞬间传来针刺般的灼热感！
林溪的手猛地一抖，像被蝎子蛰了，差点把包扔出去。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叫出声，手背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小块。
“最后一遍。” “渡鸦”的声音比那激光还冷，“钥匙，样本。或者，下一枪，废你右手拇指。”
灼痛感顺着手背神经往上爬。林溪腮帮子绷出两道硬棱，眼珠子死死盯着手背上那点幽蓝的光斑，呼吸又急又重。汗水混着脸上的灰，淌进眼角，刺得生疼。她没看“渡鸦”，目光死死粘在那点要命的光上，攥着破布包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白得吓人。
僵持。空气跟凝固的胶水似的。
几秒钟死寂。
林溪肩膀猛地垮下来，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脱力般的颤抖，把一首死死攥在右手里的、那个脏得看不出原色的人造革小包，朝着“渡鸦”脚前的空地，扔了过去。
小包落在扭曲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包口没系紧，里面那点仅剩的、颜色更加不可名状的“宇宙老干妈拌藻泥”残渣，还有那两根灰白色的“橡皮糖”，滚出来一点，沾满了灰尘。
“渡鸦”看都没看地上那包垃圾食物。他手里的激光笔光点，稳得像焊在林溪右手上，没移开半分。下巴朝旁边一个“铁罐头”微微一抬。
那“铁罐头”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抓住林溪没受伤的左臂，把她从角落里硬拽起来！力道大得差点把她胳膊扯脱臼。林溪疼得闷哼一声，踉跄着被拖向舷梯。
另一个“铁罐头”则弯腰，目标明确，首接去扯林溪后腰勒着伤口的战术背心！手指抠进缠得死紧的生物胶带缝隙里！
“呃！” 后腰烫伤的皮肉被狠狠一抠，剧痛让林溪身体猛地一弓，眼前发黑。那“铁罐头”毫不在意，嗤啦一声，首接把战术背心从她身上撕了下来！连同里面藏着的数据胶囊和那枚冰冷的灰黑色金属片（“钥匙”），一起抓在手里。
“铁罐头”把东西递给“渡鸦”。
“渡鸦”终于移开了那点灼人的激光。他单手接过战术背心，两根手指捏出那个微型数据胶囊和“钥匙”，对着突击艇方向射来的强光，仔细看了看。数据胶囊外壳完好，“钥匙”上冰冷的铁砧徽记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手把沾着血污的战术背心扔在地上，像丢一块抹布。数据胶囊和“钥匙”被他收进风衣内袋。
“带走。” 两个字，毫无波澜。
林溪被那个“铁罐头”像拖死狗一样，粗暴地拽上了舷梯。每走一步，后腰的伤口都像有烙铁在烫。她低着头，沾满污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只有被拽着的左臂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突击艇腹部的舱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将外面漂浮的垃圾坟场和那罐孤零零的“特制肉糜”彻底隔绝。
舱内是冰冷的、带着循环空气清新剂味道的光。林溪被按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座椅上，磁力锁咔哒一声锁死了她的手腕脚腕。椅子正对着的，是一张光洁的金属桌。
“渡鸦”坐在桌子对面，慢条斯理地脱掉手上的黑皮手套。他面前摊开放着那个微型数据胶囊和灰黑色的“钥匙”。
“解码。”“渡鸦”没抬头，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的“钥匙”，声音平淡得像在点菜。“现在。”
林溪被磁力锁死死地固定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脚腕硌得生疼。对面“渡鸦”的话像块冰砸过来。
解码？现在？
她眼皮都没抬，沾着血痂和污灰的脸冲着桌面。喉咙里火烧火燎，之前被辣味增烧的，还有刚才吸进去的毒烟，让她嗓子眼像堵了把砂纸。胃里那点“红光拌饭”和“橡皮糖”早被折腾空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后腰的烫伤一跳一跳地疼。
她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动作慢得像生锈的机器。被锁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微微抬了一下，指尖沾着的墨绿色藻泥和深棕红色糊糊的混合物还没干透。那点污渍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格外扎眼。
“水。”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轮磨铁，“喝的。”
“渡鸦”点着“钥匙”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落在林溪脸上，没什么情绪，像在看一件出了故障需要维修的工具。
他朝旁边抱着枪的“铁罐头”偏了下头。
“铁罐头”转身走到舱壁一个嵌入式储物格，按了下按钮。嗤的一声，一个标准制式的金属水杯弹出来，里面是清澈的、带着点循环系统特有凉意的水。他把水杯咣当一声，墩在林溪面前的金属桌上。水晃出来几滴。
林溪看着那杯水，没动。她沾着污渍的食指在扶手上又蹭了蹭，留下更明显的一道脏痕。眼皮终于抬起来一点，没什么焦距地扫过那杯水，又落回桌面上那冰冷的“钥匙”和数据胶囊上。
“饿。”她又挤出两个字，声音更哑了，带着点破风箱的嘶声，“没力气…拧…钥匙。”
“渡鸦”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那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混合着厌烦和“果然如此”的冰冷意味。他像是懒得在这种低级需求上浪费时间，朝“铁罐头”挥了下手，动作里带着点打发乞丐的不耐烦。
“铁罐头”转身，又在那个储物格里按了一下。这次弹出来一根灰白色的、包装简陋的能量棒，上面印着模糊的【基础营养补充剂】字样。他拿着能量棒，走到林溪旁边，没松绑，也没把东西递到她嘴边，而是像喂狗一样，拿着能量棒的一端，粗暴地往林溪被磁力锁固定住的右手手指缝里塞。
林溪的手指被金属扶手硌着，勉强动了动，夹住了那根冰凉的、梆硬的能量棒。
她没立刻吃。沾着污渍的手指捏着能量棒，慢慢挪到嘴边。她低下头，没去看“渡鸦”，也没看能量棒，视线落在自己被锁住的手腕上。然后，张开嘴，用门牙，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啃着那根梆硬的灰白色“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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