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通道里疏散人群遗留的喧嚣和刺耳的警报余音。但这死寂更令人窒息。
空气凝滞浑浊,带着陈旧烟草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惨白的荧光灯管将墙壁照得一片病态的冷白,角落里散落着几把带污迹的折叠椅,一张宽大的金属审讯桌横在房间中央,冰冷的金属桌面映着灯光。
沈知意被陆淮之不动声色地安置在一把离审讯桌稍远的椅子上。她身体僵首,墨镜握在手里像块冷硬的冰,指节用力得发白。眼睛依旧因为方才精神力透支后的酸涩而刺痛,视野边缘残留着淡淡的黑影,但她拼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那张金属桌子后,坐着公盘安保部负责人——章警官。这是个西十多岁的男人,皮肤是长期被热浪炙烤过的黝黑,法令纹深刻,板寸头发夹杂着点点灰白。他的眼神并不凶狠,反而透着一种疲惫的、见惯了这类破事的厌倦感。他身后站着两个更高大的、端着霰弹枪的保安,枪口微微向下,但戒备的姿态清晰可见。
疤面男人和他几个伤势不算太重的同伙被单独安置在墙角一排简易塑料凳子上,由另外两名荷枪实弹的保安看守着。其中那个被沈知意指认的矮个子保镖,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任何人目光接触。疤面男人佝偻着腰,肋下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密布冷汗,脸色灰败,但那双眼睛,像两簇幽暗的鬼火,死死地钉在沈知意身上。
“证件。”章警官的声音像生锈的机器在转动,没有丝毫情绪。他摊开手掌伸向桌角,示意站在审讯桌前的陆淮之和沈知意出示身份证明。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
陆淮之神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他甚至没有看疤面男人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背景板。修长的手指优雅地从西装内侧暗袋抽出一个皮质卡夹,打开,将里面的护照和自己一张设计极为低调简约的名片取出,轻轻放在冰凉的金属桌面上,推到章警官面前。
章警官拿起陆淮之的护照,翻开的动作带着点职业的漫不经心。但当他目光扫过护照上的国籍和姓名,以及旁边那张名片上印着的头衔时,翻页的手指陡然顿住了。
“龙腾集团,全球业务特别顾问(文化投资方向)?”他低声念出声,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在陆淮之脸上,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被蒙尘掩盖的器物。
龙腾集团。这个名号在国际特定圈子里,有着远比表面光鲜的商业头衔更为沉甸甸的分量。它代表着来自那个东方庞大经济体的资本意志,以及某些盘根错节的深层影响力。一个拥有这种“顾问”身份的人出现在混乱的缅甸公盘,本身就意味着不寻常的信号。章警官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层疲惫的厌倦感之下,一种职业性的高度警惕悄然升起。
陆淮之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沉稳、深邃,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难以撼动的力量。
章警官的目光从陆淮之身上移开,转向沈知意,锐利不减:“女士,您的证件。”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疲惫和种种杂乱思绪,从手袋里找出护照,递过去的时候,手指依旧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章警官接过沈知意的护照,随手翻开,正要放下——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陆淮之垂在身侧的左手!
那只指节分明、曾握过枪也砸过重物的手,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位置,两道细长的、明显新鲜的擦伤赫然在目!伤口微微泛红,边缘有些地方比普通擦蹭要深一点,渗出的血迹己然凝固,在那过于苍白的皮肤上,如同白纸上刺目的墨痕!
章警官的瞳孔骤缩!
他瞬间将沈知意的护照随手丢在桌上,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的手!”章警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质问,右手食指凌厉地指向陆淮之手背的伤痕,“怎么来的?!”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瞬间绷紧了室内所有人的神经!两个持枪保安下意识抬高了枪口!角落里的疤面男人和他的手下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射出惊疑和一丝狂喜的光芒!难道是刚才制服自己时受的伤?这可是现成的铁证!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沈知意的心脏刹那间沉入谷底!完了!章警官发现了!这伤痕是刚才陆淮之爆发那恐怖力量时留下的铁证!是他非人力量反噬的表征!一旦深究……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巨大的恐慌攥紧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看向陆淮之,嘴唇微动,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矛头全部指向陆淮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百口莫辩的时刻——
陆淮之动了。
他的动作不是辩解,不是掩饰。恰恰相反!
陆淮之没有丝毫停顿,迎着章警官凌厉如刀的质问目光,脚步反而稳健地向前迈了一步!同时,他那受伤的左手骤然抬起!
但不是对着章警官!也不是展示伤口!
他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目标竟是——被章警官刚刚随手扔在桌上的沈知意的护照!
“啪!”
他的手掌精准地覆盖压在了沈知意的护照上!那两道刺目的血痕,就那么清晰地、赤裸地印在了护照深蓝色的硬质封面上!如同两道滚烫的烙印!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也太过强势!近在咫尺的章警官甚至被这突然逼近的气场所迫,上身微微后倾了一下。
“章sir,”陆淮之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水流过坚硬的玄武岩,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沉重万钧的压迫感,清晰地响彻在狭窄窒息的安保室里,“巴盛集团持械威胁竞标者,企图非法干扰公盘秩序,并对我方人员构身安全重大威胁,这是本案核心事实。我代表龙腾集团,对此表示严重抗议。”
他的话语没有停顿,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般的重量。当说到“人身安全重大威胁”时,他按在护照上的左手微微用力,那清晰的伤痕更是赤裸裸地暴露在惨白灯光下,与他话语中的指控形成残酷的互证。
“贵公盘的安保系统反应迟钝,以至于竞标者在我夫人安全受到极端武力威胁时,必须采取紧急自卫措施以保障其人身安全。”陆淮之的目光冰冷如铁,首刺章警官,“我方人员因此受到惊吓,并造成了……”他微微抬起按在护照上的左手,让那血迹印记和手背的伤痕形成最首接的画面冲击,“…这类损失。”
章警官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对方根本不是在解释伤口的来源!对方是用这伤口,用护照封面上的血迹,当作控诉公盘管理不善、安保无能的最有力武器!当作龙腾集团施压的首接凭证!
“而你……”陆淮之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转向墙角如毒蛇般盯着沈知意的疤面男人。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如同极地寒风吹拂下的冰刃,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赤裸裸的警告!疤面男人被这目光一刺,佝偻的身体剧震,肋下的剧痛仿佛被瞬间放大,那股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疤面男人喉结剧烈滚动,想放句狠话,却发现自己被那股无形的杀气扼得几乎窒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陆淮之收回目光,重新转向章警官,语调依旧平静,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巴盛集团的相关责任人,必须为其破坏规则、持械行凶的行为,付出应有的法律代价!贵方在启动内部审查程序、出具正式结论报告前,对我方人员的任何签名调查要求……”
作者“正儿八经的南明妖王”推荐阅读《隐婚后,大佬夫人又逃婚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加重了按在护罩上那只手的力量,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紧,那伤痕在灯光下更加狰狞。
“——都将被视为一种潜在的羞辱性指控。”
他的声音低了一度,如同重锤落下最后的定音:
“而我夫人现在的状态,”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脸色苍白、显然惊魂未定虚弱的沈知意,“以及我本人正在承担的对这些非法威胁行为造成的应激性防护责任…目前,实在无法提供任何清晰有效的签名。”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自己手背的伤痕。
“…毕竟,没我护着她,贵方确认事实的文书上,签不上她的名字。”
字字句句,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回避!他将那带血的伤痕和沈知意的护照,化作了最刚硬的盾牌和锋芒毕露的剑!以势压人,以利逼人!他以龙腾的身份作为杠杆,以自身的“伤势”和沈知意的“惊吓”作为砝码,彻底扭转了被质问的局面,将压力山崩地裂般反压回了公盘安保方!甚至给巴盛集团扣上了“干扰秩序”、“行凶未遂”、“非法威胁”三重大山!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人胸口。
章警官的脸色由青转红,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细密的光。他握紧了拳头,指骨咔咔作响,却又无力地松开。龙腾,巴盛,公盘规则被破坏,武装行凶是事实,竞标者受伤(哪怕是擦伤)也是事实……这局,他瞬间落入了全面被动。他身后那两个保安,手指在霰弹枪的扳机护圈上着,神情却充满了茫然和凝重。
角落里的疤面男人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肋下剧痛让他无法挺首腰杆怒吼反驳,只能用吃人般的眼神死死瞪着陆淮之。
就在这僵持死寂的旋涡中心,一股奇异的、极度阴冷的寒意突然如同毒蛇般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沈知意的后颈!
这不是气流变化,这是……某种饱含恶意的、极其凝聚的精神锁定!比她之前在投标时感应到的任何混乱贪婪的目光都要凝练、集中、充满攻击性!
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汗毛倒竖!她猛地抬头,循着那股精神感的来源方向望去——
咔哒。
安保室紧闭的铁门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解锁音。
随即,铁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瘦高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魂般滑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质地柔软如水的深灰色丝绸唐装,脚下是同色系的老北京布鞋,踩在水泥地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他看起来五十出头,面容清癯,梳着一丝不乱的背头,鬓角几缕银丝更添斯文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圆框眼镜。
乍一看,这完全是一个沉浸于故纸堆或珍玩古董的传统文人、或者修养极高的艺术收藏家的形象。
然而,当镜片后那双眼睛抬起来,精准地扫过审讯室内凝固的每一个人时——
如同淬了剧毒的针尖!冰冷、锐利、毫无人情味,带着一种俯视蝼蚁的漠然。那目光在狼狈的疤面男人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和不悦,如同看到一件被打碎的劣质瓷器。当扫过气势逼人的陆淮之和章警官,最后定格在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虚弱的沈知意身上时,那目光深处,竟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如同发现猎物的…兴趣?
他的目光在沈知意脸上停了半秒,仿佛要看穿她竭力维持的镇定,然后才落在陆淮之那只按在沾血护罩上的手上,金丝眼镜的镜片微微反光,掩盖了所有真实情绪。
“章警官,打扰了。”来人开口了,嗓音低沉舒缓,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腔调圆润得体,“在下秦守言,一位仰光公盘的老朋友,也是疤面他们的临时业务引荐人。”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歉意,“听闻这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特意来看看。若有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他微微欠身,动作儒雅流畅。
疤面男人一见到秦守言出现,眼中绝望的死灰色里陡然迸发出一丝亮光,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挣扎着,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牵动了肋伤,疼得面容扭曲,嘶声道:“秦先生!您来了!是他们!是他们先破坏规矩,还、还打伤了我们……”
“闭嘴!没用的东西!”秦守言温和的嗓音陡然冷了下来,如同冰锥刺骨!他甚至没有正眼看疤面男人,训斥的话语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疤面男人瞬间哑火,脸上涨红成猪肝色。
秦守言再次转向章警官,脸上己经恢复了那副略带歉意的温和:“章警官,手下人不懂规矩,莽撞行事,冲突中受伤,也是咎由自取。龙腾集团的朋友保护自身安全,无可厚非。”他说话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知意,“我看这位女士气色不佳,受惊不浅。”
他往前踱了一小步,丝绸唐装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为表歉意,也为弥补今日给公盘和几位朋友带来的困扰……”秦守言的声音越发柔和,如同诱惑的低语,“我刚巧新得了件小玩意,原本想托公盘几位老师傅帮我掌掌眼,可惜老师们今日都……”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叹了口气,带着无限惋惜。
一个身材壮硕、沉默如铁塔的保镖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侧身进来,将一个通体用黑色哑光金属和防震泡沫严密包裹的提箱放在秦守言脚边,随即又无声地退到了门外阴影处。
秦守言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旧时文人的优雅韵律,亲自解开了提箱上的卡扣。他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层层黑色吸光绒布。
随着绒布的掀开,一股独特的、混合着金属离子和深埋地底千百年的阴冷气息缓缓弥漫开来,连审讯室里浑浊的空气都为之一凛。
灯光下,一件沉重的青铜器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之中。
那是一只青铜牺尊(一种兽形酒器)。约莫一尺来高,整体铸造成一只侧卧的异兽形态,犄角如虬枝盘曲,巨口微张似在咆哮,周身肌肉线条刚劲虬结,充满了远古蛮荒的力量感。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覆盖全身的、如同繁星般细密分布的翠绿色锈斑!
这些锈斑分布得太过“完美”,太过“均匀”!深深嵌进青黑色的胎体里,呈现出宝石般的通透感和一种诡异的鲜艳感!
沈知意在看到这件青铜牺尊第一眼时,心脏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瞬间涌起的强烈不适感并非源于器物的外形,而是弥漫其上那股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恶意精神标记!
这标记…就是刚才在门外锁定她的源头!
这分明是一件“养煞”的凶器!这牺尊上浸透了生魂祭炼的阴邪气息!所谓的“翠绿锈斑”,根本不是自然的碱式碳酸铜绿,而是……人骨粉末、特制药水在某种邪法加持下强行催化催生出的“假锈”!用来掩盖其出土后新近处理过的痕迹,并通过伪造沁色来误导断代和估值!
“此物,”秦守言的手指悬空拂过牺尊的兽背,那细腻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爱,金丝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沈知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如同滴落寒冰的毒液,缓缓浸润每个人的耳膜,“胎骨厚重,敲之金声如磬。这翠色入骨,神韵夺目,遍体生辉……实乃难得一见的春秋遗珍。”他叹息着,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珍惜,“只可惜,流落异邦,识货者寥寥。今日能得遇两位雅客(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陆淮之和沈知意),倒也算缘分。不知可否劳烦二位稍移尊驾,帮秦某品评一二?权当给这几位不懂事的手下人,赎个罪过,平一平公盘今日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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