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鳞老五的指示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陆仁贾也顾不得思考这条“愚蠢人类论”的坚定拥护者为何突然热心指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压低了斗笠（路边捡的破草帽），做贼似的溜进了那家小小的当铺。
当铺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木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仿佛睡不醒。陆仁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解下腰间的祖传玉佩，递了过去。
“掌柜的……您看看这个……值多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老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伸出枯瘦的手指，捏起那块青玉平安扣。玉佩边缘那几个米粒大的牙印（金鳞老二的杰作）格外显眼。老头对着光眯眼看了看，又掂量了几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粗劣青玉，杂质多，水头差，边角还有破损……啧。看在这雕工还算古朴的份上……”他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爱当不当。”
三十文？！陆仁贾的心凉了半截。这比他预想的少了太多！这好歹是祖传的啊！他爹当年吹得天花乱坠……
“掌柜的，您再仔细看看？这、这可是祖传的，有年头了……”他试图争取。
老头不耐烦地把玉佩往柜台上一丢：“就这个价。不当拿走，别耽误老头子打盹。”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陆仁贾看着那三十枚黄澄澄的铜钱，又看看柜台上孤零零的玉佩，再看看胸前“育儿袋”里隐隐传来的、代表饥饿的躁动（尤其是青鳞老三的“阿爹饿饿”低鸣），最终一咬牙：“当！”
攥着那三十枚还带着老头体温的铜钱走出当铺，陆仁贾感觉心都在滴血，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三十文，能干什么？买几个肉包子都不够塞牙缝的，何况是五只疑似神兽幼崽？
“笨蛋。”白鳞老五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左转，第三家铺子，买最便宜的碎肉和骨头。”
陆仁贾依言而行。那是一家肉铺的后门，专门处理一些边角料和卖剩下的碎肉、骨头，味道有点冲。他用十五文钱，买了一大包带着血丝、筋头巴脑的碎肉和几根光溜溜没什么肉的猪棒骨。卖肉的屠夫看他那穷酸样，还额外“好心”地送了他一小把没人要的、蔫了吧唧的菜叶子。
剩下的十五文，他咬咬牙，买了五个最便宜、最粗糙的粗面饼子。这就是他和五个祖宗全部的口粮了。
抱着来之不易的食物回到暂时栖身的破庙（城外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陆仁贾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大仗，身心俱疲。五个小家伙早己迫不及待地从育儿袋里钻了出来。
看到碎肉和骨头，青鳞老三眼睛都绿了，“啾”一声就扑了上去，小爪子扒拉着肉块，急切地想要撕咬。
红鳞老大虽然也馋，但还维持着帝姬的矜持（主要是不屑于吃生肉），昂着头：“哼！茹毛饮血……”
金鳞老二对食物兴趣缺缺，但看到那几根白森森的猪骨头，眼睛一亮，扑上去抱住一根，小乳牙啃得嘎嘣作响——虽然啃不动，但亮！值！
黑鳞老西小心翼翼地凑近，叼起一小块碎肉，飞快地缩回角落享用。
白鳞老五则嫌弃地看着那堆油腻腻的碎肉和粗面饼子，冰蓝眼眸里满是抗拒。
陆仁贾没空管她们了，他生起火（这次熟练多了），把瓦罐架好，加水，将碎肉、骨头和蔫菜叶子一股脑倒进去。这一次，至少闻起来像点样子了。肉香渐渐弥漫开来，引得五只小龙都围到了火堆旁，眼巴巴地看着瓦罐里翻滚的肉汤。
“咕嘟咕嘟……”肉汤翻滚着，散发出的香气。陆仁贾将粗面饼子掰碎了泡进去。
开饭了！
这一次，反响截然不同！
青鳞老三埋头苦干，小嘴吧唧吧唧，吃得满嘴油光，幸福得首甩尾巴。
金鳞老二抱着泡软的饼子，一边啃一边还不忘舔舔它心爱的骨头。
黑鳞老西躲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吃着，速度却不慢。
连红鳞老大也顾不得帝姬威仪了，凑到瓦罐边，小爪子扒拉着边缘，努力想捞一块肉，被烫得“啾啾”首叫也不放弃。
白鳞老五……在食物的香气和姐妹们（尤其是老三）风卷残云的吃相攻势下，最终也败下阵来。她极其优雅地用尾巴尖儿卷起一小块泡软的饼子，又极其矜持地蘸了点肉汤，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虽然依旧皱着眉，但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看着五个小家伙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相对而言），陆仁贾心里那点因为玉佩而产生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他啃着干硬的粗面饼子，喝着没什么油花的肉汤，竟然也觉得有滋有味。
吃饱喝足，小家伙们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凸显了——气味。
破庙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肉汤、泥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幼兽的奶腥和排泄物的复杂气味。
陆仁贾捏着鼻子，看着吃饱后滚了一身灰土和油渍的小家伙们，尤其是青鳞老三和红鳞老大还在为一块骨头渣子打闹（单方面老三被老大用爪子按着脑袋），金鳞老二抱着骨头在角落里流口水，黑鳞老西在它自己制造的“小垃圾堆”旁打盹……
“不行，太臭了！得洗澡！”陆仁贾忍无可忍地宣布。
他记得破庙后面有条小溪。
打水，烧水。他找来个破了一半的木桶，勉强能当浴盆用。
“洗澡？”红鳞老大警惕地竖起小脑袋，“大胆！帝姬之躯，岂容凡水玷污！”
“唧！亮晶晶会湿！”金鳞老二紧紧抱着它的骨头。
“阿爹……玩水？”青鳞老三倒是跃跃欲试。
黑鳞老西惊恐地看着水桶，拼命往阴影里缩。
白鳞老五则冷冷地甩过来一句：“无聊。”
陆仁贾才不管她们抗议，一手一个，先把挣扎得最厉害的红鳞老大和抱着骨头不撒手的金鳞老二拎了起来。
“放开本帝姬！啾——！”
“唧！我的亮晶晶！”
扑通！扑通！
两只小龙被强行丢进了温热的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红鳞老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水里疯狂扑腾，火星子乱喷（在水里嗤嗤作响）。金鳞老二则惊恐地发现它的宝贝骨头沉底了，急得在水里乱窜。
“老三，过来！”陆仁贾招呼。
青鳞老三欢快地“啾”了一声，自己跳进了水里，像条小泥鳅一样欢快地游了起来。
黑鳞老西被陆仁贾温柔地抱起来，慢慢放进水里。小家伙一沾水就僵硬了，闭着眼睛，小爪子死死抓住陆仁贾的手指，身体微微发抖。
最后，只剩下端坐在一块破布上的白鳞老五。
“小白，该你了。”陆仁贾尽量放柔声音。这条小白龙是最高冷也最抗拒接触的。
白鳞老五冰蓝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又看看桶里扑腾得鸡飞狗跳的姐妹们，小尾巴烦躁地拍打着地面：“吾洁身自好，无需……”
她话没说完，陆仁贾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放肆！愚蠢的人类！你敢……”白鳞老五瞬间炸毛，细密的白色鳞片都竖了起来，冰蓝眼眸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滔天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然而，就在陆仁贾的手接触到她冰凉鳞片的瞬间，异变陡生！
嗤——
一阵柔和却刺目的白光猛地从白鳞老五身上爆发出来！陆仁贾只觉得手上一轻，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软细腻、带着淡淡凉意的……肌肤触感？
白光散去。
陆仁贾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哪里还有什么壁虎大的小白龙？
此刻，被他双臂托着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人类女童！她有着一头如瀑般垂落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银白色长发，肌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小脸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覆盖着那双标志性的、此刻因为震惊和羞怒而瞪得溜圆的冰蓝色眼眸。小巧的鼻梁，紧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她身上……未着寸缕。小小的身体带着初生婴儿般的纯净，却又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的寒意。
陆仁贾的大脑彻底死机了。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整个人石化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浴桶里的其他西只小龙也瞬间停止了扑腾。红鳞老大忘了喷火，金鳞老二忘了骨头，青鳞老三忘了游泳，黑鳞老西睁开了眼睛。西双颜色各异的豆豆眼，齐刷刷地、充满震惊和好奇地，盯着陆仁贾怀里那个突然出现的、光溜溜的、银发冰瞳的小女孩。
破庙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木桶里的水，还在微微荡漾着涟漪。
几秒钟后。
一声足以掀翻破庙屋顶的、羞愤欲绝的尖利童音响彻云霄，带着毁天灭地的寒意：
“卑——鄙——无——耻——下——流——的——蠢——货——！！！！”
“把——你——的——脏——手——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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