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油在铜锅里咕嘟冒泡时，林晚的手机震了震。她正用漏勺捞起沉浮的黄喉，指尖被溅起的油星烫出个红点，像枚劣质的胭脂。
“签了。” 张磊把钢笔拍在桌上，塑料壳子在油腻的大理石桌面上滑出半寸。他新染的棕色头发沾着发胶，在火锅店蒸腾的热气里硬挺得像把牙刷，“林晚，别逼我叫律师。”
邻桌的金针菇刚掉在地上，穿碎花裙的姑娘正蹲下去捡。林晚瞥了眼张磊身后的女人 —— 紧身皮裤裹着圆滚滚的屁股，睫毛膏厚得像刷了层浆糊，此刻正用涂着亮片甲油的手指戳张磊的胳膊：“张哥，跟她废什么话？”
这是王倩倩，张磊公司新来的前台，三个月前林晚在他衬衫领口发现过同款亮片。
铜锅里的牛油己经烧得发黑，花椒在水面上翻着白眼。林晚放下漏勺，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红本本，“啪” 地拍在张磊面前的香油碟旁。封皮上烫金的 “离婚证” 三个字，被溅上的一滴红油勾出道歪斜的金边。
“刚领的。” 她抽出两张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指甲缝里的火锅味，“比结婚证红，你瞧瞧。”
王倩倩的假睫毛忽闪了两下，像是突然断电的霓虹灯。她猛地站起来，皮裤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手一挥就掀翻了鸳鸯锅 —— 红油汤 “哗啦” 泼在张磊新买的鳄鱼皮皮鞋上，清汤那边的鹌鹑蛋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颗精准地弹到林晚的帆布鞋边。
“林晚你疯了！” 王倩倩的声音比锅里的沸油还烫，“你就不怕张哥让你净身出户？房子存款你一分都别想拿！”
周围的喧嚣突然卡壳，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穿白 T 恤的老板举着账本跑过来，又被林晚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 她太熟悉这种场面了，过去五年，张磊每次藏私房钱被发现时，总会演这么一出 “我要让你不好过” 的戏码。
林晚弯腰捡起那颗鹌鹑蛋，在围裙上蹭了蹭，塞进嘴里。蛋黄的溏心在舌尖炸开时，她才抬眼看向张磊，嘴角还沾着点蛋白：“净身出户？你是说你藏在主卧床垫下的三万块，还是阳台花盆里裹着塑料袋的五千？”
张磊的脸 “唰” 地白了，比清汤锅里的萝卜还透。王倩倩还在尖叫，声音却抖得像被掐住的鸡：“你胡说！张哥才不会藏钱！”
“哦？” 林晚扯过旁边的空打包盒，用公筷把锅里没泼洒的毛肚、黄喉、鸭肠一股脑往里装，“上周三你说公司团建要交钱，其实是带她去泡温泉了吧？发票我帮你夹在《三国演义》第 42 页，记得报销。”
她的动作稳得像在进行什么神圣仪式，漏勺碰到锅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王倩倩大概是被这阵仗唬住了，突然扑过去想抢那个打包盒：“你这个疯女人！那是张哥点的菜！”
林晚侧身躲开，顺手把最后一片肥牛卷扔进盒子。油汤溅在王倩倩的皮裤上，烫出个焦黑的圆点，像块没擦干净的锅底灰。
“比起他藏的钱，” 林晚盖上打包盒的盖子，金属扣 “咔嗒” 一声扣上，她终于正眼看向跳脚的王倩倩，眼神里带着点惋惜，作者“青丘山的卫穆”推荐阅读《豪门通关秘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更怕这毛肚煮老了。毕竟，有些东西过期了就不值钱了 —— 比如感情，比如这片毛肚。”
张磊突然抓住王倩倩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林晚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红绳 —— 那是她去年本命年给他编的，当时他还嫌土气，说要扔了。
“够了。” 张磊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林晚，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林晚把打包盒放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推过去，“这是你妈上个月住院我垫付的五千块，发票在里面。不用还了，就当给你随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倩倩气得发红的脸，补充道：“祝你们…… 锅底永远沸腾，感情永不冷却。”
说完拎起包就走，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里面的打包盒随着步伐晃悠，油汤从缝隙里渗出来，在米色裤腿上洇出片深色的痕迹。
火锅店的玻璃门在身后合上，把王倩倩的怒骂和张磊的低吼都关在了里面。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林晚打了个哆嗦。她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里自己模糊的影子 —— 三十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拎着半盒剩菜，手里还攥着本染了火锅油的离婚证。
手机又震了震，是闺蜜苏梅发来的：“离了？老娘在你家楼下的烧烤摊等你，啤酒管够！”
林晚低头笑了笑，指尖着离婚证封面上那滴顽固的红油。三年前领结婚证那天，张磊也是在火锅店请的客，那天的红油溅在白衬衫上，他皱着眉说 “真晦气”。
原来不是晦气，是预兆。
她转身走向公交站，帆布包里的毛肚大概还带着余温。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林晚突然想起张磊求婚时说的话：“以后我给你买大房子，天天带你吃最好的火锅。”
现在房子归他，火锅她自己打包了。也挺好，至少不用再吃他煮老的毛肚了。
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着个流浪汉，正用根牙签剔牙。林晚坐下时，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个善意的笑。她突然想，其实人生就像这火锅，有人喜欢清汤，有人偏爱红油，没什么对错，不过是选了自己能咽下去的口味。
至于那些煮老的毛肚，过期的感情，该打包扔掉时，就得像扔掉这火锅汤一样干脆。
帆布包里的手机第三次震动，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顾先生家急需住家保姆，月薪两万，包吃住，有意请明天上午十点到顾宅面试。”
林晚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分钟，突然对着流浪汉笑出声。她掏出刚买的冰棍，掰了一半递过去：“大爷，吃吗？甜的。”
冰棍在路灯下泛着白汽，像极了刚掀开的火锅锅盖。林晚咬了一大口，冰得太阳穴发疼，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化开了，甜丝丝的，带着点豁出去的痛快。
明天去看看也好，万一那顾先生家，顿顿都有没煮老的毛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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