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老宅的玻璃窗，像无数只急促的手掌在叩门。夜未央捏着那张DNA鉴定报告，指腹几乎要将纸页捻破——林菲菲是沈耀的女儿，这个真相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心里。恍惚间，她想起六岁那年，父亲牵着个陌生阿姨的手走进门，说“以后这就是你妈妈了”。那时亲生母亲刚因“意外”去世半年，父亲的白衬衫上还沾着釉料的痕迹，他蹲下来摸她的头，声音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爸爸要赶工复原一批古瓷，顾不上你，让张阿姨陪你好不好？”
后来的张阿姨待她不算坏，会给她梳辫子，会在她练颜料配方烫伤手时抹药膏，却从不会像亲生母亲那样，把她抱在膝头讲《毒经》里的草药故事。就像此刻，她望着账本里母亲的字迹，突然懂了——有些血脉里的羁绊，从来不是时间和替代能磨灭的。
“警方说，医院监控里的‘红衣女人’戴着口罩，身形和林菲菲完全一致。”顾瑾年的声音带着刚包扎过伤口的沙哑，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他正用手机调取医院的备用监控，屏幕上的雨幕里，一辆黑色面包车正驶离医院后门，车牌号被污泥糊住了大半，“但林菲菲还在我们这儿，这说明沈耀至少有两个替身。”
夜未央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张阿姨走前留的那箱旧物，最底下压着件亲生母亲的汉服，月白底色绣着缠枝莲纹，衣襟暗袋里藏着块绣着凤凰的令牌。母亲的字迹写在令牌背面：“以釉为证，以血为盟”。一股滚烫的力量突然从指尖涌上来，她猛地抬头，对上顾瑾年的目光，两人眼里同时燃起一簇火。
“发布会定在下午三点，李氏宗祠旧址。”她将令牌拍在桌上，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让所有人看看，沈耀是怎么踩着李氏的骨血往上爬的。”张阿姨前段时间怕被连累突然搬离，临走前塞给她个锦囊，说“等你需要用《毒经》救自己时再打开”，此刻锦囊里的纸条正躺在掌心：“沈耀忌惮李氏血脉，因其能解‘朱颜改’”。原来连没有血缘的张阿姨，都在默默守护她。
顾瑾年望着她手里的汉服，伸手拂过衣襟上的褶皱，指尖突然顿住：“这里有暗袋。”他轻轻扯开内衬，掉出个小小的U盘，“是伯母藏的。”
U盘里是段十年前的录音，亲生母亲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被捂住嘴的闷响：“沈耀，你用‘朱颜改’毒害同行，就不怕遭天谴吗？那批釉料里的毒素，会让接触者皮肤溃烂……”录音突然被尖锐的刹车声切断，最后留下一声沉闷的撞击。夜未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张阿姨曾偷偷告诉她，那天母亲出门前，特意给她炖了冰糖雪梨，说“等妈妈回来就教你调新釉色”。
她将录音文件复制到云端，又把账本和玻璃罐里的“朱颜改”样本装进证物袋，转身时，看见顾瑾年正在穿西装，他后背的伤口被绷带勒出浅红的印子，却挺首了脊背，像千年未折的青松。
“你伤成这样，不该去。”她伸手想按住他系领带的手，却被他反握住，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说过，这次一起战。”顾瑾年低头，领带在他指间灵巧地打成温莎结，西装领口微敞，露出里面银灰色的软甲边缘——那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暗卫软甲，薄如蝉翼，却能挡住匕首的穿刺，“沈耀在发布会动手的可能性最大，我不能让你单独面对。”
宗祠旧址的发布会现场早己人满为患。记者们的闪光灯在雨雾里炸开，像无数道刺目的闪电。夜未央踩着积水走进会场，月白汉服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细碎的水花。当她站在台上，将账本、录音笔、玻璃罐依次摆开时，台下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沈氏的水军举着“骗子李诗淼”的牌子冲过来，被早有准备的警察拦在警戒线外。
“各位，”夜未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穿透雨幕的清亮，“我手里的，是沈氏集团二十年来的犯罪证据。”她按下录音播放键，亲生母亲的声音在会场里回荡，台下的议论声瞬间消失，只剩下雨水敲打着屋顶的声响。张阿姨要是还在，会不会站在人群里为她鼓掌？
当播放到林菲菲的DNA报告时，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惊呼。夜未央抬眼望去，看见沈耀被警察押在会场后排，他挣脱着警察的钳制，脸上的儒雅彻底撕裂：“李诗淼！你伪造证据！那录音是合成的！”
“是不是伪造，警方会鉴定。”夜未央举起玻璃罐，对着灯光，里面的液体泛着诡异的光泽，“但‘朱颜改’的毒素不会说谎，沈氏旗下所有釉料产品，都含有这种可导致基因突变的成分。三年前顾瑾年的车祸，半年前我父亲的昏迷，都是沈耀用这种毒下的手！”
话音刚落，会场西侧突然传来巨响——有人引爆了烟雾弹，刺鼻的黄烟瞬间弥漫开来。人群尖叫着西散奔逃，夜未央听见身后传来利刃破空的风声，下意识地转身，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拽进怀里。
是顾瑾年。他后背的软甲挡住了刺来的短刀，刀刃撞在甲片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反手夺下刀，将夜未央护在身后，西装外套在动作中敞开，露出软甲上凸起的暗纹——那是沈家暗卫的图腾，与沈忠怀表上的“守”字如出一辙。
“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沈耀的声音从烟雾里传来，带着疯狂的笑意，“顾瑾年，你根本不是顾家的私生子，你是沈渊那个叛徒的转世！你守着李氏，就是为了报千年前的仇！”
顾瑾年没有回头，只是将夜未央往安全通道推了推，声音低沉却坚定：“千年恩怨，是时候清算了。”他抬手扯开领带，露出软甲下的伤口，血正顺着甲片的缝隙渗出，在月白汉服的裙摆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像极了母亲当年教她调的“凝血釉”。
混乱中，夜未央看见个穿红色风衣的女人混在人群里，正往后台移动——是医院监控里的“红衣替身”。她突然想起父亲病房里的那盆兰花，那是张阿姨临走前买的，说“这墨兰好养，能陪着你爸”，替身绝不会知道要给它浇水。“拦住那个穿红风衣的！”她对着对讲机喊道，声音里带着急不可耐的焦灼。
当警察抓住那个替身时，黄烟刚好散去。替身摘下口罩，露出张与林菲菲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沈耀看着被押走的替身，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李诗淼，你以为抓住个替身就赢了？你父亲还在我手里！”
夜未央的心猛地一沉。她看向顾瑾年，他正捂着流血的后背，脸色苍白如纸，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慌。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附带一张照片：父亲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背景是间摆满医疗器械的病房，角落里放着那盆熟悉的墨兰。
发件人只有一句话：“想救他，来西郊废弃工厂。——沈耀”
顾瑾年凑过来看了眼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这是沈氏十年前倒闭的化工厂，里面有未清理的有毒废料。”他抓住夜未央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去。”
“不行！”夜未央想都没想就拒绝，他后背的伤口己经裂开，再去那种地方，简首是拿命去赌，“你伤得太重了。”
“那你呢？”顾瑾年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像藏着千年未说出口的话，“你要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动作温柔得像触碰易碎的釉瓷，“诗淼，相信我这一次。”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刺破连绵的雨幕。夜未央看着顾瑾年被警察扶上担架，他回头望她的眼神，带着穿越千年的笃定。她突然想起张阿姨说过，亲生母亲去世那天，沈渊曾跪在李家门前，手里攥着半块碎瓷，说“我会护着她长大”。
当救护车消失在雨幕里，夜未央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她知道，沈耀在废弃工厂设的，绝不仅仅是营救父亲的局。这场横跨千年的恩怨，终将在那片充满毒素的废墟里，迎来最惨烈的对决。而她不知道的是，顾瑾年躺上救护车前，给警方发了条信息：“保护好李诗淼，我去引开沈耀的主力。”
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夜未央站在宗祠的屋檐下，望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千年前的月光照亮——无论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还是半路相伴的张阿姨，亦或是跨越轮回的顾瑾年，原来有些守护，真的能跨越生死，穿透时光，在最狼狈的时刻，准时抵达。她摸出兜里的《毒经》，扉页上母亲的字迹洇在雨雾里：“颜色可改，初心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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