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宅雕花木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落在客厅中央。那架斯坦威钢琴蒙着层薄灰，琴盖紧闭，像头沉默的巨兽，守着满室寂静。夜未央放下手里的工具箱，指尖在琴身的檀木纹理上轻轻划过——这是母亲的陪嫁，原主小时候学过几年，后来母亲出事后，琴就再没被碰过。
“钢琴里的账本……”她喃喃自语，想起加密硬盘里那条神秘信息。工具箱里的螺丝刀刚碰到琴盖锁扣，指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入。
痛觉顺着神经首冲头顶，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客厅的吊灯化作晃动的烛火，钢琴的轮廓在视线里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泥土的腥气。她感觉自己被埋在厚厚的土层下，胸口闷得发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这是被活埋的滋味。
“殿下！殿下！”
土堆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带着哭腔，嘶哑得几乎不成调。那是沈渊的声音，她绝不会认错。她想回应，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泥土顺着嘴角往肺里灌，疼得她浑身痉挛。
“挖！给我挖！就算挖穿这皇城，也要把殿下救出来！”沈渊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疯狂，夹杂着铁锹铲土的闷响，还有……刀剑相击的脆响。他在和谁打架？是那些背叛者吗？
“快……快一点……”她在心里哭喊，意识却像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土堆外的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沈渊绝望的嘶吼，像困兽在垂死挣扎。
“别挖了……”她想告诉他，太疼了，就这样结束吧。可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她听见他用尽全力喊：“殿下撑住！臣这就来陪你！”
“啊！”
夜未央猛地尖叫出声，浑身冷汗淋漓地瘫坐在地。眼前的幻象褪去，依旧是熟悉的客厅，钢琴静静立在原地，只是琴盖不知何时己经弹开，黑白琴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未央！”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顾瑾年冲进来时，手里还攥着车钥匙，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他看到瘫在地上的夜未央，脸色骤变，几步上前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怀抱带着室外的寒气，却异常安稳。夜未央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着他的衣襟，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糊了满脸，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阿瑾……这次别挖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阿瑾”两个字刚出口，顾瑾年的身体骤然僵硬。他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瞳孔在瞬间缩成针尖，眼底翻涌着震惊、痛苦、狂喜……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这个乳名，是千年前她独有的称呼。
那时她刚及笄，总爱腻在他身边，拖着长音叫“阿瑾”，看他耳尖发红却不敢推开她的样子。后来宫变那天，她被叛军围困在城楼上，也是这样叫他的名字，笑着说：“阿瑾，下辈子别做暗卫了，做个普通人吧。”
他以为这个名字，早己随着那场大火，和她的尸骨一起烧成了灰烬。
“未央……”顾瑾年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低下头，鼻尖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你……记起来了？”
夜未央没有回答，她在他怀里慢慢平复了呼吸，意识从混乱的幻象中抽离。刚才那句“阿瑾”是脱口而出的，像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可此刻回想起来，心口却疼得厉害，比被活埋的幻象更甚。
“我……”她抬起头，对上顾瑾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那些模糊的片段，是真的记忆，还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如果是真的，那沈渊当年……是跟着她一起死了吗？
顾瑾年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轻轻松开怀抱，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避开了那个乳名，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先起来，地上凉。”
夜未央被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敞开的钢琴上，突然觉得疲惫不堪。顾瑾年转身去倒温水的间隙，她瞥见钢琴旁的书架——原主的书还整齐地摆着，最上层有个粉色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只卡通兔子，看起来像本日记。
她伸手取下笔记本，封面上的字迹稚嫩却娟秀：“林菲菲观察日记”。林菲菲？那个在发布会上“无意”撞到她，导致她差点被镭射灯砸中的助理？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半年前。原主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今天菲菲姐姐给我带了草莓蛋糕，她说这是顾总喜欢的口味。可是她转身的时候，把蛋糕上的草莓扔垃圾桶了，好奇怪。”
往后翻，类似的记录越来越多。“菲菲姐姐总在我面前说顾总的坏话，却偷偷藏他的照片”“她趁我不在，用我的电脑发邮件”“今天看到她和沈副总在茶水间说话，笑得好开心”……
夜未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几页的日期，停留在母亲出车祸的前三天：“菲菲姐姐问我，妈妈的车有没有装行车记录仪。我说没有，她好像很高兴。”
“砰”的一声，顾瑾年端着水杯走进来，正好看见日记上的内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伸手将水杯重重放在茶几上，水花溅出杯沿：“我就觉得她不对劲。”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是发布会现场的监控截图，放大后能清晰地看到林菲菲站在灯光控制台旁，正和灯光师低声说着什么，手里还递过去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件。“当时只当是普通交流，现在看来……”
夜未央的指尖点向照片里灯光师的手腕：“他戴的手表，是沈氏旗下的品牌。而且你看，”她放大截图，“灯架固定螺丝的切口，边缘太整齐了，是被专业工具切割过的，绝不是意外松动。”
顾瑾年的眼神冷得像冰：“林菲菲的父母，五年前在沈氏的工厂上班，因为工伤去世，沈耀给了她一大笔抚恤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早该查她的。”
夜未央合上日记，突然想起母亲车祸时的情景——刹车失灵，方向盘锁死，所有的迹象都指向机械故障，可如果林菲菲在背后做了手脚……
“她接近原主，根本不是为了顾总，是为了监视李氏，甚至……”夜未央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夜未央看着敞开的钢琴，突然站起身：“不管怎样，先找到账本。”她重新拿起螺丝刀，这次指尖触到琴键时，没有再出现幻象，只有冰凉的触感。
顾瑾年走过来，按住她的手：“我来吧，小心伤到手。”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到她指腹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螺丝刀拧开最后一颗螺丝，琴盖下方的暗格露了出来。里面没有账本，只有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子，锁扣上刻着朵小小的釉彩莲花——那是母亲的私人印记。
夜未央的心跳骤然加速，正要伸手去拿，顾瑾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医院打来的，伯父情况可能有变化。”
她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在这个时候出事，未免太巧合了。
顾瑾年挂断电话，将木盒子塞进她手里：“收好，我先去医院。”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央，不管记起多少，别害怕。”
夜未央捏着温热的木盒，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幻象里沈渊的喊声。原来千年前的绝望，和此刻的担忧，竟如此相似。
她低头看向木盒上的莲花锁扣，指尖轻轻着——这里面，会藏着母亲死亡的真相吗？会藏着顾瑾年不肯说出口的秘密吗？
就在这时，木盒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应她的触碰。锁扣上的釉彩莲花，竟泛起与顾瑾年心口疤痕相同的金光，转瞬即逝。
夜未央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木盒，和顾瑾年，和千年前的一切，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将木盒放进包里，转身走向门口。医院的方向，或许不仅有父亲的消息，还有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而她不知道的是，顾瑾年在去医院的路上，己经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查林菲菲，还有1998年那笔捐赠的真正来源。另外，”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把祖宅的暗卫装备，都准备好。”
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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