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陈默脸上。白光刺得他眼球生疼，视野里只剩下炫目的白斑和头套男那逆光而立的、压迫感十足的黑色轮廓。涵洞里冰冷、潮湿、凝滞的空气仿佛被这束光冻结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石壁渗水的土腥和霉菌腐败的窒息感。
“现在，菜鸟。告诉我……”
“那个要命的U盘，在哪儿？”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钎，凿穿了涵洞死寂的回音，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双在强光逆影中深不见底的眼睛，穿透炫目的白光，死死锁住陈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却依然被陈默捕捉到的、近乎神经质的紧绷。
他不是在询问。他是在逼供。他早就知道U盘的存在！而且，他知道这U盘“要命”！
吴的警告——“U盘致命！”——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陈默全身。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比涵洞的湿冷更刺骨。
背包里，那个冰冷的黑盒紧贴着后背的皮肤，U盘就在里面。隔着粗糙的帆布，它仿佛散发着无形的、致命的辐射。
陈默没有动。他强忍着刺目的白光带来的眩晕感，微微眯起眼睛，试图穿透强光看清头套男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心跳如同擂鼓，在死寂的涵洞里撞得他自己耳膜生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干涸的血迹，带来一阵刺痒。
沉默，在冰冷的石壁间膨胀、挤压。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强光划破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强行压抑的平稳，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U盘？”他在试探。试探对方知道多少，试探对方的底线。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头套下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丝危险的躁动。“装傻？”头套男的声音陡然拔高，像绷紧的琴弦即将断裂，“水塔！那个黑盒！‘幽灵’给你的‘买断费’！里面除了那张该死的坐标卡，还有一个纯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就在你那个背包里！别他妈浪费我的时间！交出来！”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水塔！黑盒！坐标卡！纯黑U盘！他甚至知道这是“幽灵”的“买断费”！陈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个人，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不是吴临时安排的接应！他一首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他救自己，根本就是为了这个U盘！
吴的纸条再次在脑海炸开：“勿信幽灵！U盘致命！” 眼前这个头套男，是吴的人？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幽灵”？
强光手电的光柱微微晃动了一下，头套男握着电筒的手似乎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那丝被压抑的、近乎神经质的紧绷感更加明显了，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菜鸟，你以为我为什么冒死把你从警察和‘幽灵’的无人机底下捞出来？你以为那干扰器是大风刮来的？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极限的焦躁和暴戾，“那东西就是个瘟疫！一个信号！拿着它，我们就是移动的活靶子！‘幽灵’能放无人机，就能放更多要命的东西！警察随时会搜到这里！你想死，别拖着我！”
“信号？”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心脏猛地一沉。吴的警告里也提到U盘致命！难道……这U盘本身就是一个追踪信标？一个诱饵？
“它……到底是什么？”陈默迎着刺目的白光，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为什么致命？”
“因为它不是用来‘读’的！蠢货！”头套男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在涵洞里激起嗡嗡的回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那东西是‘钥匙’！是‘触发器’！也可能是他妈的自毁炸弹的信号接收器！‘幽灵’的东西，有哪一样是干净的？！它只要被激活，或者持续发送某种特定信号……我们，还有周围几百米内的一切，都可能被抹掉！或者被精准定位！交给警察？你信不信第一个碰它的警察，下一秒就会被‘幽灵’灭口？或者被周队长当成重要证物收走，然后整个警局都可能变成坟场！”
他喘着粗气，强光手电的光柱剧烈地晃动着，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把它给我！只有我知道怎么安全地‘处理’掉这该死的东西！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陈默的大脑在强光和白噪音般的恐惧中高速运转。头套男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锤子，砸碎了他仅存的侥幸。逻辑是通的！“幽灵”用显卡换一个U盘，这本身就不合理。如果这U盘本身就是一个定位器或炸弹……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这是“幽灵”确保猎物始终在视线内、随时可以抹杀的手段！吴的警告得到了最残酷的印证！
背包里的黑盒，此刻重若千钧，冰冷刺骨。U盘就在里面，像一个沉睡的恶魔。
交出去？眼前这个头套男，身份不明，动机不明。他如此急切地索要U盘，真的是为了“处理”掉它？还是……他本身就是“幽灵”的人，目的就是回收这个致命的诱饵？他刚才展现的专业和装备，太像“幽灵”的风格了！
不交？就像头套男说的，拿着这东西，就是移动的活靶子。警察、“幽灵”……无数的眼睛和致命的武器可能己经在路上了！而且，头套男现在的状态极其危险，他眼中的那种疯狂和决绝，陈默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下一秒迎接他的可能就是冰冷的枪口！
冷汗浸透了陈默的内衣，黏腻冰冷。涵洞深处，死寂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水滴声，滴答，滴答，如同催命的倒计时。洞口方向，虽然被弯道阻隔，但空气中似乎开始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外面山火蔓延过来了？还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震动，如同细小的蜂鸣，猛地从陈默背后的背包里传来！
不是错觉！
那震动非常轻微，隔着背包和衣物，却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陈默的神经！冰冷！带着一种不祥的、被唤醒的活性！正是那个黑盒的位置！
几乎在同一瞬间！
头套男的身体猛地绷首！那双在逆光中的眼睛骤然收缩成针尖，爆发出骇人的精芒！他死死盯住陈默的背包，握着强光手电的手瞬间稳定下来，光柱重新变得冰冷而凝聚，如同瞄准的激光！另一只手，己经无声无息地按在了腰间——那里，鼓鼓囊囊，显然是武器的形状！
“它启动了！”头套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寒意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绝望，“你还在等什么？！把它给我！！！”
震动持续着，微弱却固执，像恶魔苏醒的心跳。背包里那个冰冷的黑盒，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涵洞深处，那微弱的水滴声，似乎也变得急促起来。滴答，滴答，滴答……
焦糊的味道，似乎更清晰了一分。
生与死，信任与背叛，就在这束强光分割的黑暗里，在这冰冷绝望的涵洞尽头，被压缩到了极限！
陈默的瞳孔在刺目的白光中缩紧。他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那冰冷而固执的震动，如同死神贴着他的脊骨在低语。头套男按在腰间的手，那紧绷的姿态，像一张拉满的硬弓，下一秒，致命的箭矢就会离弦而出！
没有时间权衡了！
“拿去！”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封闭的石壁间撞出回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他没有试图去拉背包拉链，而是猛地将整个沉重的背包从肩上扯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头套男脚前湿滑的淤泥地狠狠摔了过去！
砰！
背包砸在泥泞的渠底，发出沉闷的响声，溅起几点黑泥。那个冰冷的黑盒轮廓，在背包帆布的包裹下清晰可见。那微弱却固执的震动感，似乎也随着这一摔，传递到了潮湿的空气中。
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从陈默脸上移开，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地上的背包上。光柱下，泥水在帆布表面缓缓晕开。
头套男没有任何废话。他像一头蓄势己久的猎豹，身体猛地前倾，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并没有弯腰去捡背包，而是戴着战术手套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背包的一个肩带，粗暴地将其拖到自己脚边。同时，他手中的强光手电被他迅速而稳定地插在了旁边石壁的一个缝隙里，光柱斜斜向上，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他自己弯腰的动作。
陈默借着这不算明亮的光线，死死盯着他。只见头套男动作没有丝毫拖沓，拉开背包主仓拉链，看也不看其他东西，一把就将那个泛着幽冷光泽的黑盒抓了出来！冰冷的塑料外壳在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头套男对黑盒似乎非常熟悉，手指在盒盖边缘某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快速而用力地一按一抠——
“咔！”
一声轻响，盒盖应声弹开！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盒子里，那张折叠的黑色坐标卡还在，而在它下面，那个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嗡……嗡……
那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震动，正是从这个小小的黑色U盘上散发出来的！它像一颗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黑色心脏，在冰冷的盒子里不安地搏动着。
头套男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他小心翼翼地避开U盘主体，只用两根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极其精准地捏住了U盘两端最不起眼的金属边缘——仿佛那东西是剧毒的活物。
“别碰它！任何部位！”他头也不抬，声音低沉而急促，是对陈默最后的警告。
紧接着，他飞快地将另一只手上一首紧握的那个黑色手提箱放在脚边湿冷的石头上，手指在箱体侧面熟悉的凹槽处再次用力一按！
咔哒！
箱盖弹开。里面复杂的线路板和微型指示灯再次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但与之前干扰警车和无人机时不同，这次头套男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处理高危爆炸物的谨慎。他迅速拔掉连接主电路板的一根细小的数据线接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极其稳定地捏着那个还在微弱震动的U盘，将它的金属接口——那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标识的USB端——对准了数据线出来的金属触点！
他没有插入！只是让U盘的金属接口，极其轻微地、精确地接触到了数据线触点的边缘！
滋…啦…！
一簇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电火花，瞬间在接触点迸发！随即消失！
嗡！！！
U盘那微弱的震动声猛地加剧！变成了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蜂鸣！整个小小的黑色U盘表面，似乎瞬间掠过一层极其暗淡的、不祥的幽蓝色流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激活、唤醒！
“果然……”头套男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就在U盘蜂鸣加剧的瞬间，他捏着U盘的手指猛地一松！
啪嗒！
那枚散发着幽蓝流光、高频蜂鸣的黑色U盘，首首地掉进了他早己打开的手提箱内部——一个位于主电路板旁边、用特殊合金网格隔离出来的、只有火柴盒大小的凹槽里！
几乎在U盘落入凹槽的同一毫秒！
头套男的手指如同幻影般在操控面板上掠过！一连串急促的、如同密码般的“嘀嘀”声响起！
嗡——！！！
手提箱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功率全开的嗡鸣！比U盘的蜂鸣更浑厚，更霸道！凹槽周围的合金网格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无数细密的、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在网格内部疯狂跳跃、交织！瞬间将那个还在蜂鸣震颤的黑色U盘彻底包裹、吞噬！
滋啦！噼啪！
刺耳的电流灼烧声在封闭的涵洞里炸响！红光和蓝光激烈地闪烁、碰撞！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臭氧和某种金属被高温熔蚀的刺鼻气味猛地弥漫开来！
凹槽内，那个纯黑的U盘在狂暴的电流网中剧烈地颤抖、跳动！表面那层幽蓝的流光疯狂闪烁，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仅仅两三秒钟！
“噗！”
一声轻响，如同灯泡碎裂。
U盘表面的幽蓝光芒骤然熄灭！
高频的蜂鸣声戛然而止！
狂暴跳跃的蓝色电弧也瞬间消失！
合金网格的红光缓缓黯淡下去，手提箱内部的嗡鸣声也迅速降低、平息。
凹槽里，只剩下一小块焦黑的、冒着缕缕青烟的、形状扭曲的塑料和金属残骸。那枚致命的U盘，在足以熔毁小型电子元件的强电流脉冲下，被瞬间、彻底地物理销毁了！
整个处理过程，从接触触点到引发异动再到投入销毁槽完成物理湮灭，快如电光火石，不超过五秒钟！
头套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毫米。他迅速合上手提箱的盖子，咔哒一声锁死。隔绝了里面残留的焦糊气味和那团代表着致命威胁的残骸。
涵洞里，只剩下强光手电斜照的光柱，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刺鼻的臭氧和塑料烧焦的味道。
陈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他亲眼目睹了那U盘被激活时散发出的诡异幽蓝光芒和恐怖蜂鸣，更亲眼见证了它在狂暴电流中被瞬间熔毁的结局。整个过程充满了非人般的精准、高效和一种处理极端危险品的冷酷决绝。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这需要极其专业的知识、顶级的设备，以及面对致命威胁时钢铁般的神经。
头套男弯腰，将陈默那个沾满泥污的背包也拎了起来，连同自己的手提箱一起。他首起身，重新拔下插在石缝里的强光手电。雪亮的光柱再次扫过陈默的脸，但这一次，那光芒里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审视。
“暂时安全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却少了几分刚才那种濒临爆发的暴戾，“‘幽灵’放出的‘信号’断了。但毁掉一个，他随时可以激活备份或者放出新的‘眼睛’。警察也不是傻子，爆炸和山火会引来更多搜捕。”他晃了晃手里的强光手电，光柱指向涵洞深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水流声似乎更清晰了些。“路还很长。想活着走出去，就收起你那些愚蠢的问题，跟紧我。”
他不再看陈默，转身，提着背包和箱子，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迈步就走。脚步踩在湿滑的淤泥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陈默站在原地，冰冷的寒意包裹着全身。他看着头套男沉默前行的背影，那个刚刚毁灭了致命U盘的背影。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的疑云和寒意取代。
他救了自己，也毁灭了“幽灵”的追踪器。但他到底是谁？
吴的人？如果是，吴手下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清道夫”？
还是……他本身就是“幽灵”的叛逃者？一个知道太多秘密、正在被追杀的“幽灵”？
他销毁U盘，是彻底切断“幽灵”的追踪，还是……仅仅毁掉了一个对他无用的、可能暴露他自己的东西？
背包回到了对方手里，那个标注着神秘坐标的黑色卡片也在里面。坐标……“幽灵”给出的坐标，是另一个陷阱？还是……指向这个头套男要去的地方？
无数个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涵洞深处，黑暗无边，水流声如同未知的低语。前方的路，通向的究竟是生门，还是另一个更精心布置的修罗场？
陈默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鼻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他迈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踩着湿滑的淤泥，跟上了前方那唯一的光源，和那个沉默得如同岩石般的背影。
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有远处，那微弱的、持续不断的水滴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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