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的夜，带着咸腥的海风味道，与陈默记忆中那个污浊窒息的城中村截然不同。霓虹灯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流淌，勾勒出这个南方经济引擎的躁动轮廓。但陈默无暇欣赏。他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油污，裹挟在火车站汹涌的人潮里，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旧T恤，一个装着破旧笔记本和几件衣服的行李箱，以及裤兜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印着王建国网吧座机号码的纸条。
五百块。
王建国咬着牙，在他临上火车前塞过来的。厚厚一沓旧票子，带着网吧里烟味和泡面味的混合气息，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上。这是胖子最后的信任，或者说，是孤注一掷的赌注。陈默知道，这五百块不仅是路费和食宿，更是王建国身家性命的抵押。
硬座车厢的颠簸和汗臭仿佛还黏在皮肤上。陈默拖着行李箱，站在深市火车站广场巨大的穹顶下，抬头看了一眼广场上巨大的钟楼：凌晨4点37分。距离约定的下午两点，还有九个多小时。
时间紧迫，但他需要落脚点，需要网络，需要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他避开拉客的旅馆掮客，在车站附近一条昏暗的后巷里，找到一家招牌歪斜的“兴隆招待所”。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干瘦老头，眼皮都没抬：“最便宜的单间，八十，押金五十。”
陈默数出两张五十的钞票拍在油腻的柜台上。没有登记，没有身份证核查，只有一把拴着木牌的黄铜钥匙递了过来。
房间在三楼尽头。狭小、潮湿，墙壁斑驳，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唯一的光源是悬在屋顶的一颗蒙尘的灯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霉菌的混合气味。陈默放下行李箱，反锁上门。他没有开灯，径首走到窗前。窗外是杂乱的后巷，晾晒的衣服像万国旗，远处高楼的霓虹光晕模糊地透进来。
他打开行李箱，拿出那台ThinkPad残骸——屏幕和键盘部分。连接上招待所那根在墙皮外的、带着可疑接头的网线。开机，风扇发出老牛般的呻吟。
登录邮箱。
没有新邮件。来自“Xxxxxxxxxxxxxx”的邮件依旧冰冷地躺在那里，最后的通牒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
他点开Mt. Gox。账户余额：
BTC: 110,105.37
USD: 0.21
十一万枚比特币，安静地蛰伏在数字的深渊里。这是他的核武库，也是他唯一的筹码。
陈默没有动。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无数信息碎片在高速碰撞、组合、推演。
接头人：未知。邮箱是临时的，Tor网络匿名，不可追踪。
交易地点：仓库。华强北某个角落？安全？陷阱？
流程：验货 → 转账 → 确认 → 提货。每一个环节都可能致命。
风险：黑吃黑？转账延迟被吞币？货物掉包？甚至……人身安全？
他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对方是匿名的矿工代理人，手握价值不菲的顶级显卡，在比特币的蛮荒时代进行一场价值数万（按当时显卡市价计算）人民币的场外交易。贪婪和警惕，是对方的底色。
时间在死寂的房间里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再由深蓝透出灰白。巷子里开始有了人声和车声，城市的脉搏重新跳动起来。
早上八点，陈默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他再次检查邮箱，依旧没有回复。对方在等，等他先沉不住气？还是压根就没打算在约定时间前出现？
他不再等待。拿起那张写着王建国网吧号码的纸条，走出招待所。在巷口一个报刊亭，用五毛钱硬币拨通了电话。
“喂？” 王建国的声音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和巨大焦虑。
“是我。” 陈默声音平静，“在深市了。钱的事，按计划推进。网吧座机保持畅通，中午12点到下午3点，等我电话。只响三声，挂掉，再响，再接。明白？”
“明……明白！” 王建国声音发紧，“你……你那边……”
“照做。” 陈默打断他，挂断电话。这是安全信号。如果中午他没能按时打电话，或者通话内容异常，王建国就知道出事了。这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保险绳。
上午十点，陈默退掉房间，拖着行李箱，汇入深市早高峰汹涌的人潮。公交车拥挤闷热，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早餐包子的气息。他紧抱着行李箱，里面是全部家当和唯一的武器——那台破电脑。
一个多小时后，“华强北”三个巨大的霓虹字出现在视野尽头。还没下车，一股由无数电子元件、塑料、焊锡、人汗和廉价香水混合而成的、极具冲击力的“电子荷尔蒙”气息，就霸道地灌入鼻腔。
赛格电子市场！亚洲电子元器件的圣殿与修罗场！
陈默随着人流挤出车门，站在了这片传奇之地的入口。巨大的建筑群如同蜂巢蚁穴，无数个狭小的档口鳞次栉比，招牌灯箱闪烁不定，各种语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电钻切割声、测试仪器的蜂鸣声……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永不停歇的电子交响乐！人流像粘稠的潮水，在狭窄的通道里推挤涌动。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金属粉尘。
这里是硬件的海洋。从指甲盖大小的电阻电容，到一人高的服务器机柜；从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到散发着历史尘埃的古董收音机零件……一切与“电”相关的物品，在这里都能找到，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流通、交易、组装、拆解。
陈默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金属、塑料和欲望的气息灌入肺腑。他拖着行李箱，像一叶扁舟，被卷入这沸腾的电子洪流。目光锐利地扫过两旁密密麻麻的档口：手机维修、IC芯片批发、LED屏专卖、二手电脑回收、游戏机破解……他的目标很明确——显卡！高端显卡！
他不动声色地在几个挂着“高端游戏显卡”、“发烧友专供”招牌的档口前驻足。老板们热情地招呼，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各种型号。陈默的目光扫过柜台里陈列的显卡包装盒：GTX 460、HD 5770……偶尔能看到一两片5870，价格标签赫然写着：￥2680-￥2880。
这个价格，与他掌握的信息吻合。他装作随意地问了句：“HD5870，有现货吗？量大点。”
一个精瘦的老板眼睛一亮：“要多少？十片？二十片？都有！深水仓调货，半小时送到！价格好说！”
“什么价？”
“量大？给你最低……￥2550一片！行货全新未拆封！”
陈默心中了然。对方报的价比公开价低，但“深水仓调货”意味着渠道复杂，真假难辨。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表示再看看，便挤出了人群。
他需要的不仅是价格信息，更是对这个交易环境、对“CryptoMiner_”可能藏身之处的感知。对方能在华强北搞到二十张全新行货5870，能量不小，但也必然依托于这里的生态。
时间接近中午十二点。陈默在市场外围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建国网吧的电话。
“嘟…嘟…嘟…” 三声，挂断。
几秒后，再次拨通。重生2010：开局借钱买币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2010：开局借钱买币最新章节随便看！
“喂？” 王建国紧张的声音立刻传来。
“是我。一切正常。下午三点前，等我下一个电话。” 陈默声音平稳，语速正常。
“好……好！” 王建国如释重负。
信号发出。安全。
下午一点三十分。陈默站在赛格广场巨大的中庭，周围是行色匆匆的人流和闪烁的电子广告屏。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临时邮箱地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
To:xxxx
Subject: Arrived. Ready.
Body: Genesis Block hash is: 000000000019d6689c085ae165831e934ff763ae46a2a6c172b3f1b60a8ce26f
Location: SEG Plaza Main Hall, uhe tral LED s.
Time: Now.
邮件发送。匿名，简短，包含接头暗号和精确位置。
陈默收起手机，拖着行李箱，走到中庭那面巨大的、播放着电子产品广告的LED屏幕下方。他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承重柱，行李箱放在脚边。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像一块礁石，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潮汐。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喧闹的市场噪音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陈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声。他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每一个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视线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打电话的白领、背着工具包的维修工、发传单的学生、推着货车的搬运工……分析他们的步伐、眼神、姿态。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就在陈默怀疑对方是否收到了邮件，或者是否改变主意时——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一根柱子后面闪出，停在了他侧前方两米处。
男人。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色POLO衫和深色休闲裤，脚上一双磨损的运动鞋。头发很短，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手里只拿着一个很普通的黑色塑料文件夹。
他站在那里，没有看陈默，目光似乎落在远处滚动广告的LED屏上，嘴唇微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传入陈默耳中：
“Genesis Block hash is: 000000000019d6689c085ae165831e934ff763ae46a2a6c172b3f1b60a8ce26f。”
标准的普通话，没有口音，没有起伏。
陈默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紧，随即恢复如常。他同样没有看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行李箱的拉杆上，声音同样平稳地回应：
“firmed. Genesis Block.”
暗号对接完成。
男人——代号“阿龙”的代理人——这才将目光转向陈默，那眼神依旧平淡无波，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陈默全身，在他脚边那个破旧的行李箱上停留了半秒。
“货在附近仓库。跟我来。” 阿龙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走，步伐不快，但异常稳定，巧妙地利用着人群的缝隙。
陈默提起行李箱，毫不犹豫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像两滴水融入大海，在汹涌的人潮中穿行。阿龙没有回头，但陈默能感觉到，对方的后背仿佛长着眼睛，时刻锁定着自己的位置。
他们走出赛格广场喧嚣的主楼，拐进旁边一条堆满包装箱和杂物的狭窄后巷。巷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垃圾和机油的味道。阿龙脚步不停，走到巷子中段一扇不起眼的、漆成绿色的铁皮卷帘门前停下。
他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拉起半人高的卷帘门，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和一股更浓烈的灰尘与电子元件气味。
“进来。” 阿龙侧身，示意陈默先进。
陈默没有犹豫，矮身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仓库，堆满了各种纸箱和电子设备，只留下中间一小块空地。一盏悬挂的白炽灯亮着，光线昏黄。仓库深处似乎还有一道门。
阿龙随后进来，哗啦一声又将卷帘门拉下大半，只留一条缝隙透光。仓库瞬间变得更加昏暗。
“货在那。” 阿龙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个摞起来的、印着ATI Radeon HD 5870图案的崭新纸箱，外面还缠着未拆封的透明打包带。“二十箱，原封。验吧。”
陈默放下行李箱，走到纸箱前。他仔细检查外包装：封口胶带完好无损，没有二次粘贴的痕迹。包装盒上的序列号清晰，生产日期是最近两个月。他随机抽出一箱，掂量了一下重量，又检查了箱体的边角，没有明显的磕碰凹陷。
“开箱。” 陈默言简意赅。
阿龙没说话，从旁边工具箱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利落地划开纸箱顶部的胶带。里面是排列整齐的显卡包装盒，蓝黑配色，印着醒目的HD 5870字样和图片。陈默拿起最上面一盒，拆开塑封。取出显卡本体。
沉甸甸的。红色的PCB板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散热器庞大，风扇叶片干净无尘。金手指崭新，没有任何插拔痕迹。他仔细检查了显卡背面的SN码，与外包装盒、以及纸箱外贴的标签核对——一致。他又快速检查了其他几个盒子里的显卡，同样崭新，SN码连贯。
货，没问题。二十张全新的HD 5870，如同等待启动的印钞机核心。
“满意了？” 阿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淡依旧，听不出情绪。
陈默将显卡放回盒子，转过身，点了点头：“货没问题。”
“那么，” 阿龙从那个黑色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打印着一个长长的比特币地址，“支付地址：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110,000 BTC。现在，立刻。”
他拿出一个老旧的诺基亚功能机，屏幕亮着，停在Mt. Gox的网页界面，登录名赫然是“CryptoMiner_”。“我看着你操作。收到链上确认，货你带走。”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昏黄的灯光下，灰尘在光柱里飞舞。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市场隐约传来的嘈杂，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陈默看着阿龙手机屏幕上那个等待充值的账户，又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破旧行李箱。十一万枚比特币，换二十张冰冷的显卡。价值的天平在2010年的这个昏暗仓库里，倾斜得如此荒诞。
他没有说话，走到行李箱旁，蹲下，打开。取出那台ThinkPad残骸，掀开屏幕。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点开Mt. Gox网站，登录自己的账户。
输入那个长长的收款地址。
在金额栏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入：
110,000.00000000
光标在巨大的数字后闪烁，如同命运的倒计时。
他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猩红的“SEND”按钮上。
仓库里，阿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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