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冷，透过“云顶天阙”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入客厅，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光影。
公寓里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恒温系统运作时极其细微的嗡鸣。
林妙妙醒得很早。
昨夜《禁域孤岛》的数据反馈带来的那点微弱的窃喜，早己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消散无踪。
顾珩书房紧闭的门，像一个无声的警示牌，提醒着她那个深夜窥见的秘密是何等危险。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老宅晚餐的阴影和苏晴的名字如同阴云，再次笼罩心头。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或者说，来证明自己在这段契约关系里，并非完全无用、只知索取的累赘。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做早餐。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契约里明确写着“互不干涉”，她连进入他书房的资格都没有，却妄图侵入他的厨房？
但心底那份因窥见孤岛而生出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是作家对笔下人物原型的好奇），驱使着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奢华的客厅相连。
料理台光洁得不染纤尘，嵌入式的顶级厨具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林妙妙像个闯入者，小心翼翼地拉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
里面食材丰富得惊人，被分门别类、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如同超市的冷藏展示柜，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整洁。
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最拿手的不过是煮个面条、煎个鸡蛋。
面对这些顶级的牛排、进口的奶酪、她不认识的水培蔬菜，她感到一阵眩晕。
最终，她只拿出了几片看起来最普通的面包、几颗鸡蛋和一小盒牛奶。
她决定做最简单的煎蛋和烤吐司。
点火的过程就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那簇幽蓝的火苗在高级灶具上安静燃烧，她却觉得它随时会失控。
煎蛋时，油星细微地溅出，落在光洁的黑色台面上，留下几点碍眼的油渍，她慌忙用厨房纸巾去擦，越擦越花，反而更明显了。
烤吐司更是状况百出，第一次烤焦了，第二次又不够脆，第三次才勉强合格。
厨房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油烟味，与这间公寓惯有的清冽雪松香氛格格不入。
当她手忙脚乱地将两份勉强能看的煎蛋、两片边缘微焦的吐司和两杯热牛奶端上那张巨大冰冷的白色大理石餐桌时，时间己经指向七点半。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开了。
顾珩走了出来。
他己经换好了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的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一丝不苟。
他显然刚洗漱完，发梢微湿，身上带着清爽的须后水气息，混合着那独特的冷冽感。
他看到站在餐桌旁、系着明显不合身的崭新围裙（大概是陈姨留下的）、脸颊因忙碌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林妙妙，以及桌上那两份堪称“朴素”的早餐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边缘焦黑的吐司、形状不那么完美的煎蛋、以及那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最后落在那几滴被擦花了的油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
他没有说话，径首走到餐桌主位坐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妙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的边缘，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顾珩拿起刀叉，动作优雅流畅，切割着盘中的煎蛋。
他安静地吃了几口，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姿态完美得如同礼仪教科书。
然后，他端起那杯牛奶，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林妙妙紧张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评价——
哪怕是不满也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深不见底，窥探不到任何情绪。
他终于抬眼，看向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和局促的林妙妙。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淡淡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
只有两个字。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不错”。
听不出丝毫真诚的感谢，更像是一种疏离的客套。
林妙妙的心沉了一下，刚想挤出一个笑容说句“不客气”，顾珩的下一句话己经响起，如同冰冷的雨点砸落：
“不过，不必费心。”
他拿起手边洁白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后的清理。
“陈姨每天八点会准时过来准备早餐，打扫卫生。
这些琐事，不需要你做。”
他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精准地划开了林妙妙那点笨拙的、试图证明自己“有用”的幻想。
原来，她的忙碌，她的尝试，在他眼里，只是“费心”，是“不必”的“琐事”。
他甚至觉得，这是对专业管家陈姨工作的干扰。
一股强烈的难堪和委屈瞬间涌上鼻尖。
她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手指紧紧攥住了围裙粗糙的布料。
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是啊，在这个用金钱堆砌的完美世界里，连早餐都有专人负责，她林妙妙的存在，本就是多余的。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飞快地解下围裙，胡乱地叠了叠放在椅背上，仿佛那是烫手的山芋。
顾珩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情绪变化。
他己经站起身，走向玄关处的衣帽架，拿起挂在那里的深灰色羊绒大衣。
他一边利落地穿上大衣，一边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交代：
“我去医院。
下午有台手术，会晚归。”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没有多余的眼神，没有告别。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合拢。
偌大的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林妙妙一个人，以及餐桌上那两份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己经微凉的早餐。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气息和那股冰冷的雪松香氛。
林妙妙看着自己那份煎得有些老的蛋和边缘焦黑的吐司，又看了看顾珩那份几乎只动了一口的早餐，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默默地将自己那份早餐端回厨房，倒进了垃圾桶。
然后，她拿起顾珩那份只喝了一小口的牛奶，看着那纯白的液体，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倒掉。
她把它放进了冰箱的角落，像一个卑微的收藏。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平稳地驶离，汇入清晨繁忙的车流。
阳光洒满整个奢华冰冷的空间，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层厚厚的寒冰。
第一次尝试靠近那座孤岛，得到的回应，是比想象中更坚硬的冰冷壁垒。
早晨的沉默，无声地宣告着契约的界限，也碾碎了她心底那点刚刚萌芽的、危险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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