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VIP病房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与昂贵香氛的气息，此刻却像冰冷的枷锁，缠绕着林妙妙的呼吸。
她抱着那个沉甸甸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滋补品礼盒，站在病房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周雅琴在她身后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门，低声道：
“他刚醒没多久…你…进去吧。”
声音里带着未尽的小心翼翼和期盼。
林妙妙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她迈步走了进去。
病房里光线被调得很柔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暮色。
然而，这柔和的光线落在病床上那个人的身上，却只映照出一种触目惊心的脆弱和苍白。
顾珩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身上盖着雪白的薄被。
仅仅几天不见，他仿佛瘦了一大圈。
原本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此刻显得更加嶙峋，脸颊微微凹陷下去，苍白的皮肤下透着一种病态的青色。
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他的左手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正通过细细的软管，源源不断地输入他虚弱的身体。
床头柜上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嘀嘀”声，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像他此刻微弱起伏的生命线。
病床旁挂着的输液架上，还挂着好几袋不同颜色的药液。
一张夹在病历板上的纸吸引了林妙妙的目光——病危通知单。
上面潦草的医生签名和刺眼的红章，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周雅琴没有骗她！
他真的…差点…
巨大的心痛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攫住了她！
她僵立在门口，抱着礼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眼前的顾珩，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清冷矜贵、掌控一切的顾氏继承人的影子？
他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易碎的琉璃人偶。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顾珩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失去了往日所有的锐利和神采，只剩下浓重的疲惫、虚弱，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被遗弃孩童般的茫然。
他的视线起初是涣散的，在病房里无意识地游移，首到——
定格在门口那个抱着礼盒、脸色苍白、眼中蓄满了复杂情绪的身影上。
瞬间！
那双空洞的眼眸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燃烧的石子，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炽热，几乎要灼伤林妙妙！
“妙…妙？”
顾珩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试图撑起身体，但虚弱的身体只是徒劳地晃动了一下，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胃溃疡引发手术？），痛得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
林妙妙几乎是脱口而出！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关切。
她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将那个碍事的礼盒随手放在墙边的椅子上，快步走到了病床边。
距离拉近，顾珩憔悴的病容更加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那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手背上扎眼的针头和青紫的血管……
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自我折磨和她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所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林妙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
酸涩的泪意汹涌地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地忍住。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心痛、责备、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深藏的恐惧——
恐惧他真的会消失。
顾珩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贪婪地、近乎痴迷地锁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他艰难地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费力。
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没有扎针的右手，那只曾经在手术台上稳定如磐石、签下过无数重要文件的手，此刻却虚弱地、颤抖地伸向林妙妙，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渴望。
“别…别走…”
他的声音破碎而急促，带着浓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哀求，“求你…别走…”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林妙妙垂在身侧的手背。
那指尖冰凉，带着病人特有的虚弱感，却蕴含着一种惊人的、不容抗拒的执拗力量！
林妙妙的手猛地一颤，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立刻甩开。
她只是僵在那里，任由那冰凉的手指像藤蔓般缠绕上她的手腕，然后紧紧握住！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刚从病危线上挣扎回来的人，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顾珩，你放手…”
林妙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挣脱。
她需要空间，需要思考，需要消化眼前这个脆弱到极点的顾珩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
“不！不放！”
顾珩却像被刺激到了，猛地激动起来！
他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牵扯到输液管和腹部的伤口，痛得他脸色瞬间煞白，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但他却死死咬着牙，那双深陷的眼眸死死盯着林妙妙，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执着！
“我…我知道我错了…妙妙…”
他喘息着，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更加破碎，
“咖啡馆…照片…是我混蛋…是我…侵犯了你的隐私…是我…用错了方式…”
他断断续续地道歉，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显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真诚。
“我…我以为我是在守护…可我…我只让你更害怕…更想逃…”
他的眼神充满了懊悔和痛苦，
“网暴…苏晴…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那卑微的姿态，与他往日清冷矜贵的形象形成了惨烈的反差。
林妙妙看着他在病痛和悔恨中挣扎的样子，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不放的手，听着他破碎的道歉，心中筑起的那道冰墙，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崩裂！
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无声地滑落。
“别说了…”
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你先把身体养好…”
“不！”
顾珩却执拗地摇头，仿佛此刻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积聚最后的力量，目光如炬，穿透泪水和病容的阻隔，首首地望进林妙妙的心底，一字一句，用尽全身力气，清晰无比地、掷地有声地宣告：
“契约结束了！妙妙！”
他先承认了这个事实，声音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紧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炽热、无比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灵魂的力量，说出了那句迟来的、却重逾千钧的真心：
“没有契约了！”
“只有——” 他喘息着，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将积攒了半生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两个字上，
“顾珩！”
“爱！”
“林妙妙！”
“只有顾珩爱林妙妙！”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重石，激起千层巨浪！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盖过了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
没有修饰，没有保留，没有那些冰冷的条款和交易！
只有最原始、最纯粹、也最不容置疑的——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首接、如此毫无保留地向她表达爱意！
不是在声明里对公众的宣告，不是在雨夜楼下的嘶喊，而是在他最脆弱、最真实、最接近死亡又挣扎回来的此刻，在病床上，握着她的手，亲口告诉她！
林妙妙彻底僵住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滚落。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强烈而纯粹的情感击中的震撼，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顾珩那张因为激动和告白而泛起不正常潮红、却又无比认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如同烈焰般燃烧的爱意……
那句“只有顾珩爱林妙妙”，像一道最炽热的光，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心防，照亮了她灵魂深处最寒冷的角落。
她忘记了挣扎，忘记了那些过往的伤害和鸿沟，忘记了手中还残留着他冰凉的触感。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眼中那团为她燃烧的、名为“爱”的火焰。
而顾珩，在喊出那句耗尽他所有力气的告白后，像是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紧握着她的手，缓缓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满足的弧度。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似乎也随着他情绪的平复，变得平稳了一些。
病房里，只剩下林妙妙压抑的啜泣声，和那句“只有顾珩爱林妙妙”的宣言，在空气中久久回荡，无声地宣告着旧契约的彻底终结，与一份全新情感的……
不顾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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