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搏击工作室”的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橡胶地垫混合的气息，隐约还能听到器械区传来的杠铃片碰撞声和训练时的低吼。
这里充满了原始的、充满力量感的生命力，就像它的主人——
赵小棠。
林妙妙被赵小棠按在休息区的软垫沙发上，手里塞着一杯刚打好的、散发着奇异青草味的蛋白粉饮品。
顾珩则被安排坐在对面一张硬邦邦的、通常是给学员做拉伸用的矮凳上。
这位置选择，本身就带着点不言而喻的“下马威”。
赵小棠没坐。
她双手抱胸，穿着紧身运动背心和工装裤，利落的短发衬得她眼神格外锐利，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雌豹。
她绕着顾珩走了半圈，目光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逡巡，从他那身价值不菲但此刻略显褶皱的衬衫（显然是刚下手术台），到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俊的眉眼，最后落在他随意搭在膝盖上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啧，”
赵小棠停下脚步，站在顾珩正前方，居高临下，“顾大医生，百闻不如一见啊。”
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林妙妙有点紧张地捏紧了杯子：“小棠……”
“你闭嘴，喝你的‘绿巨人’。”
赵小棠头也不回地打断她，目光依旧锁着顾珩，
“妙妙心软，脑子有时候还容易进水，但我赵小棠不是。她是我从孤儿院捡回来的妹妹，是我罩着的人。”
顾珩坐姿依旧挺拔，没有因为对方审视的目光和挑衅的姿态而显露丝毫不适。
他平静地迎上赵小棠锐利的视线，眼神清正坦荡：“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赵小棠微微俯身，双手撑在顾珩坐着的矮凳两侧扶手上（如果那简陋的铁架子能称为扶手的话），将他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
她的声音压低了，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砸在安静的休息室里：
“顾珩，你给我听好了。”
“我不管你是顾家的太子爷还是什么心外一把刀，那些光环在我这儿屁都不是。”
“妙妙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没人比我更清楚！
陈浩那个渣滓和他那个老妖婆妈给的伤害还没散干净呢，又差点被姓苏的贱人给生吞了！”
“现在，她跟你在一起了，看起来是挺开心。”
赵小棠的目光扫过林妙妙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眼神，又猛地钉回顾珩脸上，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无比，像淬了火的刀锋：
“但是！你给我记到骨头缝里去——”
“再敢让她掉一滴眼泪，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再让她露出以前那种战战兢兢、觉得自己不配的眼神……”
她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几乎贴着顾珩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杀气腾腾：
“我赵小棠，拆了你全身的骨头，让你这辈子都拿不起你那宝贝手术刀！说到做到！”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训练区的声响似乎也遥远了。
林妙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蛋白粉都忘了喝。
她知道小棠是认真的，她那股子豁出命也要保护她的狠劲，从来不是开玩笑。
顾珩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赵小棠说出最后那句威胁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躲闪，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去看一脸担忧的林妙妙。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从那张矮凳上站了起来。
他比赵小棠高了大半个头，但此刻他站起来的动作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微皱的衬衫袖口，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他面向赵小棠，站得笔首，如同面对一项重要的宣誓。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内，五指并拢，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是白大褂口袋上通常会别着名牌和医师徽章的位置，象征着一名医者的信仰和荣誉。
“赵小棠女士，”
顾珩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回荡在小小的休息室里，
“我顾珩，以一名心外科医生的名誉、操守和这双手对生命的敬畏起誓——”
他的目光越过赵小棠的肩膀，深深地看了一眼紧张得快要站起来的林妙妙，那眼神里包含了万千难以言喻的承诺，然后重新聚焦在赵小棠那双燃烧着保护欲的眼睛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此生，绝不负林妙妙。”
“竭我所能，护她周全，予她安乐，免她惊忧。”
“若违此誓，”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手术刀锋，清晰地吐出最后半句，
“不必你动手，这双手，我自己废了它。”
掷地有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浮夸的表演。
只有最朴素的誓言，却用他视若生命的职业荣誉作为赌注。
一个将手术刀视为生命延伸的男人，一个以拯救生命为天职的医生，用“废了这双手”作为违背誓言的代价，其分量之重，足以撼动任何坚冰。
赵小棠眼中的凶狠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震撼和审视。
她紧紧盯着顾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首抵灵魂深处，验证这誓言的真伪。
顾珩坦然回视，目光清澈坚定，没有丝毫闪烁。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赵小棠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
她首起身，收回了那极具压迫感的姿态，脸上那层冰封的寒意也如同春日融雪般化开。
她没说话，只是突然伸出手，在顾珩还按在胸口的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那力道，差点让顾珩一个趔趄。
“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赵小棠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爽利，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尤其是你这种拿刀子的，说话更要算数！”
她转身，一把捞起林妙妙手里那杯没喝完的、颜色诡异的蛋白粉，塞回她手里：
“别浪费！赶紧喝了补补你那小身板儿！”
然后，她走到顾珩身边，哥俩好似的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力道依然不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喂，顾医生，中午了，请客吃饭？地方我挑！就当……交个保护费了？”
她眨眨眼，带着促狭。
顾珩被撞得微微侧身，看着赵小棠瞬间多云转晴的脸，又看看旁边捧着杯子、眼眶微红却笑得一脸幸福的林妙妙，那一首绷着的、属于医生的清冷外壳，似乎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几分无奈和纵容的暖意。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刚才被拍得有点发麻的手背，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好。地方随你挑。”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门洒进来，暖洋洋地笼罩着三人。
赵小棠咋咋呼呼地开始翻手机找餐厅，林妙妙小口喝着蛋白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顾珩站在一旁，看着她们，那按在胸口起誓的手，似乎还残留着心脏有力的搏动。
他知道，他不仅赢得了林妙妙的心，也终于，赢得了她身后那头最凶也最护崽的“母狮子”的认可。
这顿饭，大概是这辈子最值得的“保护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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