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年大队长的办公室，与外面一片狼藉的接待大厅形成了鲜明对比。房间不大，但异常整洁，深色的实木办公桌一尘不染，文件分门别类码放得如同刀切般整齐。墙壁上挂着城市地图和几面锦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北和张铁蛋并排坐在两张硬邦邦的折叠椅上，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林北如坐针毡，感觉后背的冷汗就没停过。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张铁蛋，这位妖族公主倒是显得相对镇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但金色的竖瞳里并没有多少惧意，反而带着点好奇打量着这间属于人类权力机构的房间，目光尤其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和后面墙上的国徽上停留了片刻。
陈启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目光如同探照灯，似乎要将他们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下都敲在林北紧绷的神经上。
林北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赔偿？怎么赔？城管局的大门、背景墙、安检闸机…还有那辆被他们改得面目全非的餐车…这得多少钱？！把他和张铁蛋捆一块儿论斤卖了也赔不起啊！更别提对方似乎还盯上了张铁蛋的“特殊身份”…
就在林北快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时，陈启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桌面上：
“姓名。”
“林北。”
“她呢？”
“张…张铁蛋。”林北的声音有些发干。
“籍贯？”
“本地…城南城中村…”林北硬着头皮回答。
“她呢？”陈启年的目光转向张铁蛋。
张铁蛋眨了眨眼睛，似乎没理解“籍贯”的意思，干脆利落地回答：“青丘山，玄狐窝。”
“……”陈启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盯着张铁蛋头顶那对在灯光下微微抖动的银色兽耳，又看了看她手臂上缠绕的、渗出点点暗紫色血迹的纱布，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问道：“说说吧。昨晚抢劫执法车辆，暴力冲击国家机关，破坏公共财物。还有门口那几个…跳舞的。你们想干什么？或者，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他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罪犯的冰冷。
林北头皮发麻，知道关键问题来了。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车辆失控，比如被神秘势力追杀慌不择路…但这些借口在眼前这位目光如炬的大队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林北绞尽脑汁、冷汗涔涔时，陈启年的目光再次锁定在张铁蛋身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甚至…是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忌惮：“还有你…小姑娘。你手臂上的伤，不像是普通利器造成的。那紫色的血…还有你身上…某些残留的气息波动…很特殊。”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两个字，眼神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刺探出张铁蛋的秘密。
张铁蛋闻言，熔金般的竖瞳微微眯起，里面闪过一丝警惕和本能的抗拒。她挺首了脊背，尽管因为虚弱动作有些迟缓，但那股属于妖族公主的、不容侵犯的骄傲气质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她没有回答陈启年的问题，反而用一种带着奇怪口音、却异常清晰的语调反问：“穿蓝皮的，你身上…有妖气的味道。很淡，但…俺闻得到。”
此言一出，林北瞬间瞪大了眼睛！陈启年身上有妖气？！这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启年。
只见陈启年的脸色猛地一变！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林北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掠过的震惊和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慌乱！他放在桌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和诡异。
“胡说八道！”陈启年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闷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愤怒，“这里是国家机关！容不得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妖气？我看你是电影看多了！”他试图用气势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
然而，张铁蛋却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怒火，反而歪了歪头，银色的发丝滑落肩头，她伸出没受伤的手，指了指陈启年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城市地图，准确地说，是指向了地图边缘一片被特意标记为“待开发区域”、用红笔勾勒出的模糊地带：“那股妖气…跟地图上那个红圈里的味道…有点像。像是…死掉很久的…老蛇皮味儿。”
“住口！”陈启年厉声喝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林北和张铁蛋笼罩其中。“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两个身材魁梧的队员出现在门口。
林北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彻底激怒对方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雷霆手段。
然而，陈启年接下来的命令却让林北和门口的两个队员都愣住了。
“出去！”陈启年对着门口的队员低吼道，“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是！陈队！”队员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执行，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三人。陈启年没有立刻坐下，他背对着林北和张铁蛋，面朝着那幅巨大的地图，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着汹涌的情绪。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怒意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林北看不懂的审视。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微微佝偻着。他没有再看张铁蛋，而是将目光投向林北，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沉重：“年轻人…带着你的…同伴，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林北懵了。这转折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不追究责任了？不要求赔偿了？反而让他们跑路？
“为…为什么？”林北下意识地问道。
“为什么？”陈启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他指了指地图上那片被红笔圈出的区域，“因为你们卷进来的事情，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得多，也危险得多。那个地方…叫‘三界黑市’，是人妖鬼三不管的灰色地带，也是…无数秘密和肮脏交易的温床。”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张铁蛋，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而她…她身上带着的‘麻烦’，远比撞坏一个城管局大门要严重百倍千倍！一旦被某些存在真正锁定…别说你们，这座城都未必能保住！”
林北倒吸一口凉气！三界黑市？比撞城管局严重百倍的麻烦？他不由得看向张铁蛋，对方也正看着他，金瞳里没有多少意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
“那…那我们现在能去哪？”林北的声音有些发干。跑路？身无分文，还背着一百万负债（现在可能更多了），带着一个重伤的“核弹”妖族公主，能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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