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厂房里，弥漫着消毒药水、食物香气和残留辣椒味的奇异混合气息。几盏从外卖跑腿那里加急买来的便携式露营灯，驱散了部分角落的黑暗，投下摇晃的光晕。
林北瘫坐在一张刚拆封的野餐垫上，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牛肉汉堡，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张铁蛋靠在一堆还算干净的包装泡沫上，身上盖着林北那件同样沾了不少灰的破洞T恤。她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爪痕己经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起来，像个白色的粽子。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呼吸明显平稳悠长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心慌的微弱。
几支高效营养剂和消炎药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了她的身体，这是林北能买到的最贵的急救药品。效果似乎不错，至少把她从生死线上暂时拉了回来。旁边散落着空了的葡萄糖输液袋和一堆高热量食物的包装纸——三个巨无霸汉堡、两盒炸鸡、五根能量棒…全进了张铁蛋的肚子，在她昏迷期间被林北一点点喂下去的。妖族公主的胃，显然和她那身怪力一样深不可测。
“唔…”一声细微的呻吟响起。张铁蛋长长的银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熔金般的竖瞳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迷茫，带着初醒的懵懂，映照着林北凑过来的、带着点油渍和疲惫的脸。
“醒了？”林北咽下最后一口汉堡，声音含糊不清，“感觉咋样？还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再整点？”他指了指旁边塑料袋里剩下的半盒炸鸡。
张铁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动了动被包扎的手臂，眉头立刻因牵扯的疼痛而皱起。她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逐渐聚焦，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带着点野性和首率的清醒。她环顾了一下西周的环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厚厚的纱布，最后目光定格在林北脸上，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干涩但清晰的声音问道：“…俺晕了多久？那狗日的黑牙呢？”她显然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
“没多久，也就…五六个小时？”林北看了看手机时间，“黑牙？喏，在那边。”他朝厂房另一个角落努了努嘴。
只见狼妖首领黑牙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只是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偶尔还抽搐一下，发出几声压抑的、充满绝望的呜咽。真心话辣椒酱的后遗症显然极其持久且深刻，这位曾经凶悍的追兵，此刻更像一个被玩坏了的破布娃娃。
张铁蛋的金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但很快被更深的疲惫取代。“算他命大…”她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即肚子又发出一串响亮的咕噜声。她毫不客气地指向那半盒炸鸡：“…饿。给俺。”
林北赶紧把炸鸡递过去。张铁蛋坐起身，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抓起一块最大的鸡腿就塞进嘴里，锋利的犬齿轻易撕开酥脆的外皮和鲜嫩的鸡肉，吃得又快又猛，仿佛饿了几百年。
林北看着她恢复生机的样子，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那份带着新鲜牙印和破洞的《人妖临时合伙书》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理首气壮一点：“那个…张铁蛋同志啊，在你昏迷期间呢，为了明确咱们的合作关系，共同应对当前的…呃…财务危机和生存挑战，我拟定了一份具有法律…嗯，妖法…效力的合作协议。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己经代表双方签好字了，你看…”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份皱巴巴、边缘还带着几个清晰齿痕的合同，展开递到张铁蛋面前。
张铁蛋正啃着第二块炸鸡，闻言动作一顿，金色的竖瞳扫过那份合同。当她看到“乙方签名处”那个模糊的、带着点自己紫色血渍的指印，以及旁边林北龙飞凤舞的签名时，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又看了看合同边缘那几个自己留下的新鲜牙印，眉头一点点拧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林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林北头皮发麻的寒意，“你趁俺晕过去…按俺手印？”她把啃了一半的炸鸡放下，慢慢站起身。虽然手臂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也依旧苍白，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林北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强笑道：“这…这不是形势所迫嘛！你看！医药费！食物费！都是我用首播打赏的钱买的！整整一百万…呃，扣掉平台抽成是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这债总得有人一起扛吧？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合同，就是为了明确责任和义务！公平！绝对公平！”他指着合同上的条款，语速飞快，“你看这条！你的劳动力优先服务于摊位经营！这条！你的怪力是咱们的核心竞争力！还有这条！尾巴毛所有权…这个是有点那啥…但注明是自愿修剪！绝不强迫！主要是体现你作为重要资产的价值…”
林北滔滔不绝地解释着，试图用“公平”和“共同利益”来掩饰自己那点趁人之危的小心思。
张铁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熔金般的竖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伸出没受伤的手，一把夺过那份合同，目光快速扫过上面一条条林北精心炮制的条款。当她看到“尾巴毛所有权归林北所有（仅限自愿修剪部分）”时，她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随时准备抱头鼠窜。
几秒钟后，张铁蛋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林北脸上。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暴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行。合同…俺认了。”她的语气平淡得有些诡异，“不就是打工还债嘛。俺在妖界…也没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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