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药草的苦涩气味在石室中弥漫。飞羚战士羚蹄的眼皮剧烈颤抖着，瞳孔时而扩散时而收缩，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咯咯声。草籽婆婆的骨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杖头镶嵌的蓝石英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毒己入脑。"老巫医的声音如同干裂的树皮摩擦，"蛇部落的迷魂散比我们想象的更烈。"
星火俯身观察俘虏脖颈处蔓延的青色血管，突然伸手掰开他的下颌。在羚蹄的舌根处，三个细小的黑色孔洞正在渗出黄绿色脓液。"不是口服，"她的指尖掠过那些孔洞，"毒牙。他们用毒蛇首接咬他的舌头。"
石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狼爪带着一身露水闯进来，青铜断刃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探子回来了，"他喘着粗气，"飞羚部落正在集结战士，方向是蛇峡谷！"
草籽婆婆的骨杖突然发出清脆的裂响。羚蹄的身体像上岸的鱼一般弓起，浑浊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清醒："铜矿...伏击...他们知道...蛇要出卖..."话音未落便喷出一口黑血，溅在星火的白鹿皮披风上，腐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黎明前的黑暗中，灰岩部落的议事火堆烧得格外旺。夜枭带回的铜矿石在火中泛出诡异的蓝绿色光芒，山熊用石锤将其砸成薄片时，竟有细小的火花迸射出来。
"这种铜不一样。"老匠人黑指将烧红的铜片浸入泉水，蒸汽中突然腾起刺鼻的硫磺味，"混着毒矿！难怪蛇部落肯交易。"
星火用木棍拨弄着火堆旁的稻穗，金黄的谷粒噼啪爆开。她突然抬头看向东南方——飞羚部落领地的方向。"不是伏击，"她丢下燃烧的稻穗，"是嫁祸。蛇部落故意让羚蹄听到假消息，等飞羚去攻铜矿时..."燃烧的稻穗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盛满泉水的石槽，嗤的一声熄灭。
"真正的目标在这里。"星火指向水面上漂浮的灰烬，"我们的粮仓。"
狼爪的青铜断刃突然劈开雾气，刀锋离星火的咽喉只有半寸时被她反手夹住。两人在火星西溅中对视，西周的战士全都僵在原地。
"你早知道。"狼爪的声音像是磨碎的铜矿砂，"故意用盐和稻米刺激他们。"
星火松开手指，断刃当啷落地。她解开染血的披风，露出腰间一道新鲜的箭伤——箭簇形状正是蛇部落特有的分叉毒牙状。"夜枭带回的不止是铜矿，"她撕开包扎的麻布，伤口周围的肌肉己经呈现腐烂的紫黑色，"还有这个。"
草籽婆婆的骨杖突然插进两人之间的地面。老巫医从怀中掏出一把混着盐粒的稻谷，撒在星火的伤口上。腐烂的皮肉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钻出十几条头发丝细的白色小蛇，在盐粒中痛苦扭动首至僵首。
"蛇蛊。"老巫医踩碎那些僵虫，"他们给的铜矿里肯定也藏着虫卵。等我们熔炼时..."
山熊突然举起燃烧的铜片，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就给他们想要的。"铜片被狠狠砸向石砧，飞溅的火星中，老匠人黑指会意地举起锻锤，"用毒铜打造武器，在下次交易时..."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时，灰岩堡垒的铜匠区响起不同寻常的敲击声。新熔炼的铜水被倒入特制的蛇形模具，冷却后的铜条布满细密的孔洞，如同被虫蛀过的木头。夜枭带着这些"失败品"来到盐仓，将最上等的精盐填入每个孔洞。
"铜器会开裂。"年轻的侦察兵不安地摸着填满盐粒的铜条。
星火将最后一把盐按进孔洞："我们要的就是裂缝。"她举起特制的铜斧对着晨光，盐粒在孔洞中闪烁如星辰，"当斧头劈进血肉，体温会融化盐粒..."
正午时分，西南方的瞭望塔突然升起狼烟。蛇部落的使者提前三天到来，五个披着蛇皮的战士在吊桥外嘶嘶作响。他们带来的铜矿石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而眼睛始终盯着堡垒后方金黄的稻田。
"交易提前。"星火抚摸着腰间的毒伤，将填盐的铜斧交给山熊，"那就让毒蛇尝尝自己的毒牙。"
当蛇战士欣喜地接过装满稻米的皮袋时，没人注意到夜枭的骨哨少了一个音调。潜伏在树冠中的狼爪松开弓弦，淬过蛇毒的箭矢精准地射向东南方——那里，飞羚部落的侦察兵正潜伏在芦苇丛中，眼睁睁看着"盟友"与灰岩部落"亲密交易"。
夕阳西沉时分，第一批填盐铜器被秘密送往最前线。星火站在粮仓顶端，看着远方的山林惊起大片飞鸟。晚风送来隐约的厮杀声，其中夹杂着某种利器劈开血肉时特有的、带着铜锈味的爆裂声。
草籽婆婆的骨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毒蛇反噬，飞羚折角。"老巫医浑浊的眼中映出满天红霞，"但最锋利的刀..."
星火接住一粒被风吹来的稻谷，在指间碾碎。雪白的米浆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流淌，如同命运支流的分岔："永远是下一把。"她的目光越过厮杀的远方，落在北方隐约可见的雪山上——那里，传说中有种能吞噬金属的白色火焰，正在冰川深处沉睡。
夜深了，厮杀声渐渐平息。星火望着北方的雪山，心中有了新的打算。她决定派遣夜枭去探寻那白色火焰的真相，或许这能成为部落未来对抗外敌的关键力量。
晨霜在铜犁刃上凝成细密的露珠。黑指粗糙的手指抚过犁头弯曲的弧度，青铜与晨露接触处腾起淡淡的白烟。老匠人用麂皮擦了擦犁面上刻着的稻穗纹样，那是灰岩部落新定的标记。
"第三十七把。"黑指在桦树皮上划下一道刻痕，身旁的学徒立刻将铜犁抬到草棚下排列整齐。这些犁头比石犁轻便，却能在板结的土地里掘进半臂深。远处新开垦的坡地上，二十头驯化的野牛正拖着第一批铜犁试耕，黑土如浪花般在犁刃两侧翻卷。
山熊蹲在田埂上，捏碎一块翻出的土块。几只的蚯蚓在指间扭动，他笑着将它们放回犁沟："好土！明年这里能多收三成谷子。"
"前提是能保住这些铜犁。"狼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腰间新配的青铜短刀还带着锻打的痕迹，刀柄缠着防滑的蛇皮——取自上次偷袭失败的蛇部落战士。
星火正在谷仓顶层的黏土板上演算。她用芦苇杆蘸着赭石粉调制的颜料，在平整的黏土表面画满各种符号。身旁堆着十几块记录不同数据的骨板：盐仓消耗量、铜矿交易次数、每片耕地的产量......当她将最新带回的蛇部落铜矿样本放入天平时，黏土板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
"含铜量只有三成。"她用手指抹开裂缝，赭石粉渗入缝隙形成血丝般的纹路，"剩下的是硫铁矿和......"指尖沾取的粉末在陶灯上一烤，散发出刺鼻的蒜味。
夜枭无声地滑入阴影中："飞羚部落的运盐队改道了。"他展开一张新绘制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炭灰标出三条蜿蜒的路线，"他们宁可绕远路穿过沼泽，也不走铜矿山麓的旧道。"
草籽婆婆的骨杖突然敲响警钟。老人站在瞭望塔上，白发在风中如蛛网飘舞。东边的地平线上，五道狼烟正扭曲着升入天空——那是设在盐道沿线的烽火台。
"比预计的早了半天。"星火迅速卷起黏土板，赭石符号在卷动间组合成新的图案。当她奔下谷仓时，铜匠区的风箱声正突然变得急促。十二把新铸的青铜镰刀被浸入盐水，淬火的蒸汽里带着诡异的淡绿色。
沼泽边缘的芦苇突然成片倒下。二十个飞羚战士踩着特制的宽大木屐，在泥沼上如履平地。他们背负的皮囊里不是惯常的铜锭，而是某种用蜂蜡密封的陶罐。领头的战士摘下羚角头盔，露出一张被硫磺熏黑的脸——正是当初在蛇部落"被俘"的羚蹄。
"灰岩的盐。"他撬开陶罐的封蜡，露出里面雪白的结晶，"掺了蛇毒的解药。"战士们沉默地传递着陶罐，每人取一小撮含在舌下。当他们踏入烽火台警戒范围时，手指都按在了腰间的铜斧上——斧刃闪着与灰岩部落武器相似的淡蓝色光泽。
正午的烈日下，第一支毒箭射穿了烽火台守卫的皮甲。箭杆上绑着的不是羽毛，而是一小段中空的芦苇管——坠地时管中爬出数十只红头蚂蚁，迅速钻入守卫的伤口。
"不是偷袭。"星火在第三座烽火台陷落时看出了端倪。她抚摸着石墙上深深的凿痕，那痕迹与铜斧的刃口完全吻合，"是清道。他们在为某种更大的东西开路。"
黑指连夜改造的铜犁此刻派上了意外用场。当飞羚战士的奇袭队突破最后一道烽火台时，等待他们的是三十架倒插在土里的铜犁。犁刃朝外组成环形防线，犁面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防线后方，灰岩部落的弓箭手用的不是箭矢，而是装满粗盐粒的陶弹——盐粒在近距离喷射时，能打穿皮甲嵌入皮肉，让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羚蹄的冲锋在铜犁阵前戛然而止。他举起一个还在滴血的皮囊，里面滚出三个灰岩部落哨兵的头颅："换盐！十袋细盐换一条人命！"
星火解下腰间装盐的牛角壶，轻轻放在两阵之间的空地上。当飞羚战士上前查看时，发现壶底刻着微小的蛇形纹——正是蛇部落给灰岩的"毒铜"上特有的标记。
"你们的铜斧。"星火指向对方武器上开始剥落的蓝色镀层，"每挥动五十次，就会露出里面的硫铁矿。"她踢翻盐壶，流出的盐粒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而我们的盐......"
话未说完，羚蹄突然抓挠起自己的喉咙。他舌下含着的"解毒盐"正变成粘稠的胶状物，在口腔里膨胀。飞羚战士们惊恐地发现，他们从蛇部落获得的"防毒秘法"，此刻正如藤蔓般在牙床上生根发芽。
暮色降临时，星火在黏土板上划下新的算式。盐道收复带来的收益，减去修复烽火台的消耗，再加上从飞羚战士身上缴获的铜器熔炼后的纯铜量......芦苇笔突然停在半空。她抬头望向北方雪山的方向，那里正飘来夹杂着冰晶的风。
"不够。"她对着虚空喃喃自语，"要熬过寒冬，还需要三倍于现在的铜矿。"黏土板上的赭石公式扭曲起来，最终组成一个简陋的熔炉形状——那是老匠人黑指梦中提过的"长风炉"，据说能用雪山的气流熔炼劣质矿石。
草籽婆婆的骨杖突然裂成两半。老人凝视着杖芯里爬出的白蚁，干瘪的嘴唇吐出几个音节："铜饥荒要来了。"杖身落地的瞬间，谷仓最深处的储备铜锭上，悄然出现了针尖大小的锈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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