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灰岩堡垒笼罩在一片奇异的蓝光中。十二名最强壮的战士轮流拉动巨大的牛皮风箱，将雪山刮来的凛冽寒风送入那座古怪的熔炉。黑指称它为"长风炉"——一个足有两人高的黏土怪物，炉身上布满了螺旋状的通风管道，像极了某种远古巨兽的呼吸系统。
"再加把劲！"老匠人满脸烟灰，独眼在火光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手中那根用来试探炉温的铜棍己经红得发亮，"炉心温度还差最后一分！"
星火站在熔炉最高处的观察台上，寒风吹得她的皮袍猎猎作响。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整个部落的全貌：东边新开垦的田地里，最后一批晚稻正在收割；北边的盐井冒着腾腾热气，妇女们日夜不停地熬煮卤水；西边的工坊区，夜枭正带领侦察队测试新做的芦苇靴——那是为沼泽探险特制的装备。
"准备投料！"黑指的吼声将她拉回现实。
二十名少年排成长队，将粉碎的矿石和木炭按严格比例倒入炉顶的投料口。这些矿石大多品质低劣，是从部落周边收集来的边角料，其中还混杂着从飞羚战士那里缴获的"毒铜器"。星火亲自调配的助熔剂——一种混合了盐粒和骨粉的神秘配方——被小心地撒在每一层矿石之间。
熔炉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兽的叹息。炉壁上的通风管开始喷出带着火星的气流，在晨光中形成一道道金色的细线。黑指激动地跪倒在地，他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发烫的炉壁："成了！长风炉活过来了！"
第一炉铜水流出时，整个部落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液体不像寻常铜水那样呈现灿烂的金红色，而是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光泽，表面还漂浮着一些银色的小颗粒。
"杂质太多了。"山熊担忧地低语。
黑指却大笑起来，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妙啊！这种合金比纯铜更硬！"他迅速将铜水导入准备好的模具，第一把用这种新材料打造的斧头在冷却后呈现出星空般的斑点纹路。
星火接过仍然温热的铜斧，轻轻挥动。斧刃划破空气时发出一种奇特的嗡鸣，重量分布完美得令人惊讶。她将斧头递给身旁的狼爪："试试。"
狼爪疑惑地接过斧头，对着测试用的木桩劈下。斧刃如热刀切黄油般没入硬木，而斧身竟没有丝毫震动反馈到他的手臂。"这......"他震惊地检查斧刃，发现连一丝卷刃都没有，"比蛇部落的铜器强十倍！"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整个部落。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涌向熔炉区。草籽婆婆用骨杖蘸取冷却的铜水，在每件新铸的工具上画下祝福的纹路。孩子们追逐着炉口喷出的火星，唱着即兴编造的"铜炉之歌"。
然而星火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她注意到西北方的天空正在积聚铅灰色的云层，风中的湿气越来越重。夜枭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暴风雪要来了，比去年早十天。"
星火立即召集长老会议。在谷仓底层的地窖里——这是全堡垒最温暖的地方——她展开了最新的物资清单。
"粮食储备还差两成。"她指着黏土板上的数字，"铜器倒是足够了，但御寒的皮毛......"
"驯鹿群提前南迁了。"负责狩猎的狼爪阴沉地说，"我们只猎到预期数量的一半。"
草籽婆婆的骨杖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深痕："最艰难的是盐。熬盐需要大量柴火，而暴风雪会阻断伐木队的作业。"
屋外，风声渐渐凄厉起来，像无数冤魂在嚎叫。地窖里的火把忽明忽暗，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阴晴不定。星火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在角落里的一个瘦小身影上——那是春天被她救活的孤儿小雨，现在正帮着记录会议内容。
"我们分三步走。"星火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所有能劳作的人分为三班，日夜不停地运作长风炉，赶制更多工具。第二，派出最精锐的狩猎队，追踪南迁的驯鹿群。"她停顿了一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要亲自带队去毒蛇沼泽。"
地窖里顿时炸开了锅。山熊拍案而起："太危险了！沼泽在冬天会释放毒气！"
"正因如此，蛇部落才会放松警惕。"星火展开夜枭绘制的地图，"沼泽中心有个硫磺泉，周围长满了抗寒的药草。更重要的是......"她的手指停在某个被标记为"死亡区"的地方，"这里的地热能让芦苇在冬季依然生长。我们需要那些芦苇——不仅是做防护装备，它们的根茎可以提炼出一种御寒药剂。"
会议持续到深夜。当星火终于说服众人后，她独自登上堡垒最高的瞭望塔。暴风雪的前锋己经抵达，细碎的雪粒像针尖般刺在脸上。远处，长风炉的火光在雪幕中顽强地闪烁着，宛如一颗不屈的心脏。
三天后，当暴风雪暂时停歇时，一支十人小队悄然离开了堡垒。每个人都穿着特制的芦苇靴和鱼皮防水服，背着轻便的铜制工具。星火走在最前面，她的腰间挂着一个小皮囊，里面装着部落最后剩余的盐——这是用来中和沼泽毒素的关键物资。
毒蛇沼泽在冬季呈现出诡异的美丽。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冰，冰下却能看到暗绿色的水草如鬼魅般摇曳。夜枭带领侦察组在前方探路，他们手中的铜杖不时戳破冰面，测试冰层下的水质。
"这里！"夜枭突然低声呼唤。他面前的冰窟里，几株罕见的红色芦苇正顽强地生长着，它们的根系缠绕在一块发光的硫磺石上。
采集工作立即展开。星火小心地将盐粒撒入冰窟，中和水中毒素后才允许队员动手。就在他们收集到第三捆芦苇时，沼泽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冰层在震动！
"地热喷发！快撤！"夜枭一把拽住星火的手臂。
但己经晚了。前方的冰面突然隆起，然后轰然炸裂。滚烫的硫磺水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十米高的黄绿色水柱。小队西散奔逃，混乱中两名队员不慎跌入融化的冰窟。
星火不假思索地扑向最近的一名落水者。滚烫的毒水立即浸透了她的防护服，皮肤上传来火烧般的剧痛。她咬牙抓住那名昏迷的战士，用尽全力将他推向完好的冰面。就在她即将力竭沉没时，一根芦苇绳套住了她的手臂。
"抓紧！"夜枭和另外三名队员拼命拉扯绳索。当星火被拖上冰面时，她的双腿己经布满可怕的水泡，防护服下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灰色。
回程的路如同噩梦。暴风雪再次降临，能见度降到不足十步。两名重伤员被用芦苇编成的担架拖着前进，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星火靠着一根铜杖勉强行走，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充斥着诡异的嗡鸣。
"神使！坚持住！"夜枭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看到堡垒的灯光了！"
星火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恍惚看到风雪中亮起一片温暖的火光，听到族人们焦急的呼唤声。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捆红色芦苇，就像攥着整个部落生存的希望。
当星火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谷仓最深处的疗伤室里。草籽婆婆正用芦苇根熬制的药膏涂抹她溃烂的皮肤，药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却奇妙地缓解了疼痛。
"两个战士......"她嘶哑地问。
"活下来了。"老巫医往她嘴里塞了一小片苦味的草药，"多亏你带回来的红芦苇。它的汁液能中和沼泽毒素。"
星火艰难地转头看向窗外。暴风雪仍在肆虐，但长风炉的火光依然明亮。更令她惊讶的是，部落中央的空地上支起了十几个新帐篷——那是给周边小部落的难民准备的。
"驯鹿群没追到。"山熊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但我们在回程遇到了被暴风雪袭击的河狸部落。他们用兽皮和干肉换取庇护。"
星火小口啜饮着热汤，感受温暖一点点回到身体里。她望向挂在墙上的物资清单，发现"皮毛"和"干肉"两栏的数字己经更新，达到了安全线以上。
"铜炉......"她轻声问。
"日产三十把工具。"山熊骄傲地汇报，"黑指那老家伙发明了新配方，用硫磺石做助熔剂，效果比盐更好。"
夜幕降临时，堡垒里响起久违的笑声。妇女们用新收获的稻米和难民带来的干肉煮了一大锅浓粥，孩子们在长辈的监督下学习用芦苇编织各种器具。星火被搀扶着来到大厅中央，当她举起那碗象征团结的麦粥时，一百八十三双手同时举起了木碗。
"为了生存。"星火的声音虽轻，却传遍整个大厅。
"为了部落！"众人的吼声震得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
屋外，暴风雪依旧肆虐。但在灰岩堡垒坚固的城墙内，在长风炉永不熄灭的火光中，这个曾经弱小的部落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星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她知道最寒冷的冬夜尚未到来，但此刻她心中己无恐惧——因为他们己经找到了在这片严酷土地上生存下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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