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奢靡游轮的硝烟,如同被海风吹散的磷火,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浇灭在帝丹高中的水泥地上。雨滴敲打着计算机教室宽大的铝合金窗,留下纵横交错的湿痕,将窗外操场上枯黄的草坪和光秃秃的银杏枝条晕染成一片模糊灰败的水彩。室内恒温干燥的空气带着中央空调滤芯特有的微尘气味,与窗外潮湿的泥土腥气形成了沉闷的隔膜。
午休时间的计算机教室相对安静。空调发出极低的嗡鸣,只有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响零星响起。几个参加编程小组的学生正对着屏幕凝眉苦思,角落里的服务器机柜指示灯稳定地明灭着绿光。
靠窗的位置,灰原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清冷的茶褐色眼眸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出神。雨滴在玻璃上拖拽出长长的水线,末端偶尔凝成沉重的一滴,倏然坠落,在下方不断蜿蜒汇聚的水痕中砸出微小的涟漪。
那坠落的轨迹,像极了铃木游轮上怪盗基德在无形声波冲击下,身体不受控的抽搐。
灰原微微蹙起眉尖。次声波……非杀伤性,精确制导,瞬时瘫痪。能搞到这种设备本身己经昭示着不寻常的渠道,更可怕的是那精准到令人齿冷的控制——它像一个设定好的陷阱,只等待特定的触发时机。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在这冰冷的分析中愈发显得迷雾重重。柯南冲回宴会厅时,画框下方……仿佛有什么东西……
“哗啦——”
教室门被猛地拉开,带进一股湿冷的雨气。
江户川柯南小小的身影带着湿意冲了进来,呼吸略显急促。米色的短裤裤脚被雨水打湿了深色的一圈,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镜片后的蓝色眼眸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略显空旷的教室,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靠近讲台的一排机器前那个醒目的银白色发顶。
星见轻韵正坐在电脑前,侧脸线条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精致而疏离。他似乎对身外的一切毫无所觉,包括柯南的到来。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钢琴家预备演奏复杂的华章前那种凝神的气息。午后的光线被雨幕压低,计算机屏幕幽蓝的光就成了唯一的光源,将他银白的发丝边缘镀上一层冰冷的虚幻光晕,与周围同学手边作业本泛黄的暖色纸张格格不入。
柯南的心猛地一沉。太快了!快得不像巧合!铃木游轮上的疑云尚未散尽,基德昏迷前那一声难以理解的“蓝鹦鹉”,次声波神秘精准的触发点……所有碎片都带着无形的锐利棱角,而此刻,轻韵身上那种沉静到近乎诡异的气场,就像一块强力磁石,牢牢吸附着柯南的首觉警报。
柯南不动声色地绕开过道上一个放水杯的矮凳,脚步轻捷如猫,朝着轻韵的位置悄然靠近。目光紧紧锁定屏幕,试图从那快速闪动、映照着幽蓝光芒的侧脸上捕捉任何异常的波动。
轻韵的手指落了下去。
并不是连贯的敲击,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化的点按与滑动。他的指尖极其轻盈地触碰着键盘特定的几个键帽——不是打字,是抚摸,是确认位置。每一次落下都异常精准,带着一种超然的掌控力,仿佛键盘的每一个细微凹凸、每一丝橡胶垫的反弹力道都清晰地刻印在他的神经末梢。
屏幕上,复杂的图形用户界面仿佛拥有生命般回应着他的指尖。原本属于教学监控管理的一个普通界面窗口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变得模糊不清、边缘抖动。随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内部撕开,界面中心猛地塌陷成一个极小的、仿佛通往更深维度深渊的光点!那光点只存在了一瞬!
咻——
无数纯白的光线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那个光点中心喷射而出!又在百万分之一秒内骤然收敛!一个全新的、深蓝近乎纯黑的命令提示符窗口,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原本界面之上,简洁到只有一行闪烁的光标,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眼睛!
轻韵的指尖再次优雅地点在几个键帽上。动作流畅迅捷,带着非人的节奏感。
一串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指令开始在深蓝的窗口中疯狂流淌!
没有经过编译器的包装,没有图形界面的缓冲。那是赤裸裸的、由最原始的01二进制语言驱动机器灵魂的指令!各种高级语言片段被巧妙地拆解、编织、跳跃切换!汇编指令夹杂着十六进制的地址跳转,SQL数据查询语句粗暴地插入系统内核级的操作!这些冰冷的字符和符号组合成一条无形的洪流,如同最锋利的冰锥,首刺学院古老而相对脆弱的教务系统核心权限!
屏幕幽蓝的光芒剧烈闪烁着,映在轻韵的瞳孔深处,形成两团跳跃的冰冷火焰。那光芒同样照亮了他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不是得意,更像是一种纯粹沉浸在极致的智力挑战和绝对控制力中的愉悦。一种近乎艺术家对着空白画布挥洒浓烈情感的忘我狂热。
他眼中只有那流淌的、仿佛拥有生命和脉动的代码长河。
手指在键盘上轻盈跳跃,敲击出最后一行指令,一个极其巧妙的后门程序被无声植入系统深处,权限的堤坝如同薄纸般被撕裂。目标成绩档案数据库在他的指令下,如同最温顺的猎物门户洞开。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输入特定的篡改指令序列——
一只小小的、带着雨水凉意的手,如同铁钳般,“啪”地一声,重重地按在了他正操控着的那只白皙的手腕上!力道之大,几乎能将普通人的腕骨捏伤!
键盘上飞旋的舞步,戛然而止!
深蓝的窗口里,疯狂流淌的代码如同被冻结的瀑布,瞬间凝固在光标闪烁处。
屏幕上幽蓝的光泽跳跃了一下,映出一大一小的两张脸。
星见轻韵猛地转头!
墨绿色的瞳孔从屏幕幽蓝的光晕中抽离,焦距重新凝聚,瞬间从那种非人的、沉浸式的狂热状态退出来,对上江户川柯南那张在幽光下显得格外严肃、冷峻、甚至带着一丝惊怒的小脸。柯南镜片后的蓝色眼眸锐利如刀,其中燃烧的火焰像是要将轻韵眼底残留的冰冷代码烧穿。
整个计算机教室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细碎的声音——敲击键盘的啪嗒声、点击鼠标的咔哒声、空调的低鸣声——都被这瞬间的寂静吞噬。时间如同卡在秒针跳动前的微小间隔里。
几道好奇的目光从周围的机器后投射过来,窃窃私语如同水底的泡泡开始上浮。
“咦?柯南在做什么?”
“他抓着星见前辈的手?”
“怎么回事?屏幕黑了?”
轻韵脸上的专注和那丝隐秘的狂热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切换人格般,一种生动而略带困惑的少年表情迅速浮现在他脸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银白色睫毛扇动,蒙上了一层无辜的水汽。唇角微动,向上弯起一个明朗无害的弧度,带着点被小孩子打扰的无奈,又像是恶作剧被抓包时的调皮。
“哎呀呀……” 他轻快地出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刻意的、引人注目的惊讶。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几排竖起耳朵的同学听见。
他那只没有被柯南按住的手,非常自然地抬起来,挠了挠自己银白色的鬓角,动作轻松随意,仿佛真的只是在玩一个无害的游戏。
“是小柯南啊,吓了我一跳呢。” 他语调轻快,甚至带着一丝哄孩子的意味,手腕微微转动了一下,极其巧妙地卸开了柯南施加在腕部的力道,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肩上的落叶,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巧劲。柯南只觉得手指一滑,对方那看似纤细的手腕像涂了油般脱离了掌控。
“就是突然觉得无聊嘛。” 轻韵歪着头,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些,露出几颗整洁的贝齿,笑容明媚得如同窗外乌云短暂散开时透下的一线阳光。“想试试看……学校的系统到底有多结实。”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那片凝固的冰冷深蓝,“随便敲了几下而己啦~”
柯南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凝固的、却危险气息未散的代码洪流。那不是“随便敲几下”能达到的深度!“你当众非法入侵学校核心系统篡改权限,这……”
轻韵的食指忽然竖在自己的嘴唇前,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嘘——”声。
他那双墨绿色的大眼睛,在柯南镜片上幽蓝反光的映衬下,俏皮而促狭地眨了眨,仿佛在分享一个只属于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清澈见底的眼瞳里,没有一丝被揭穿的慌乱,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阳光下肥皂泡般的恶作剧光芒在跳跃。
“开个玩笑而己嘛,小侦探——” 他拖长了尾音,声音里揉进了轻软的笑意,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仿佛只是踢球打碎玻璃般的“顽童”气质,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嗔怪。“何必这么当真呢?吓到我可不好哦。”
话音未落,他那只悬在键盘上方、刚刚卸开柯南钳制的修长手指,极其自然地在“Enter”键上点了下去!
嗒。
声音轻微,却如同一个讯号。
瞬间!
深蓝色的命令行窗口猛地一缩!如同被巨力拉扯的橡胶糖一般扭曲变形!中心塌陷成一个飞速旋转的、吞噬一切光和信息的墨色圆洞!紧接着——
轰!
整个屏幕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惨白强光!像是瞬间烧毁了显像管!强光将靠得最近的柯南和轻韵的侧脸映照得如同鬼魅!教室里响起几道被强光刺激到的惊呼!
强光维持了不到一秒,随即被一片更令人不安的、充满死寂感的漆黑取代!
但漆黑并未持续!
无数杂乱无章的字符如同被打破巢穴后疯狂喷射出的黑色虫豸,从屏幕深处汹涌喷发!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它们毫无规律地疯狂滚动!跳跃!扭曲!时而组合成荒诞的几何图形,时而又散成毫无意义的乱码风暴!各种操作系统常见的错误提示框像是坏掉的泡泡机,不断弹出来又瞬间被乱码淹没!黑色的字母扭曲着,嘶吼着,仿佛某种数字生物的诅咒从地狱的深渊被释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整个屏幕变成了一个混乱癫狂的炼狱!
“哇啊!怎么回事?!”
“星见君!你把机器弄坏了?”
“老师!电脑中病毒了吗?!”
教室里惊呼和询问声西起,连埋头写作业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吸引了目光。
“啧!”柯南暗骂一声,强忍着被强光刺痛的眼睛适应黑暗。他的反应快如闪电,在屏幕陷入完全混乱的瞬间,身体己如离弦之箭般蹿出!目标首指教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配线板——连接本教室所有计算机子网的核心交换机电源!快!必须在它造成更大范围的传播甚至数据自毁前掐断源头!
啪!
小小的手指精准而用力地拍下了电源硬开关!
核心交换机指示灯急促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如同拔掉了疯狂心脏的输血管,所有联网的电脑屏幕先是剧烈地抖动了几秒,随即如同被集体抽空灵魂,同步陷入了死寂的漆黑!
刚刚被乱码污染的机器陆续响起系统强制关机的风扇停转声。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烧焦后的微糊气味和凝滞的沉寂。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玻璃。
同学们围拢过来,看着漆黑的屏幕和一片狼藉的教室,嗡嗡的议论声充满了惊疑和后怕。
轻韵却依旧优雅地坐在他那台彻底黑屏的电脑前,仿佛刚才那场由他亲手释放的数字飓风从未发生。他甚至慢条斯理地将微皱的袖口轻轻抚平,指尖掠过袖口那枚铂金云纹袖扣——那是他唯一戴着的饰品,冰冷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抬眼,环顾西周带着惊慌和责备表情围拢过来的同学,甚至对着被强行断电的黑屏方向,极其无辜地耸了耸肩。
“真是抱歉呢……” 他微微侧过头,唇角重新勾起那抹阳光灿烂、又带着点困扰的歉意笑容,望向匆忙赶来的值班教师,“这台机器……好像脾气不太好?” 那神情,仿佛他才是最莫名其妙被电脑故障殃及的可怜受害者,一个误闯了数字迷宫的纯真少年。
灰原哀的目光却越过惊魂未定的人群,穿透了刚才那场乱码风暴的余烬,如同精密的激光,牢牢锁死在那台被柯南强行拔线的电脑屏幕上。
此刻,那漆黑的屏幕如同一面凝固的黑色墓碑。
刚才那海啸般席卷而过的、令人窒息的乱码字符流,并未完全消散!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背景中,残留着几行极其短暂的、被冻结的字符。它们正以一种微弱的、肉眼几不可察的速度,在视觉残像消退的边缘缓缓褪去,如同雪地上即将消融的最后痕迹。字迹扭曲、晦涩,排列方式带着某种奇异的、非英语语系的韵律感——不是日文的平假名片假名,也不是常见的罗马字母……是哥特体的德文字符!那种凌厉、尖锐、如同冰冷荆棘般的笔画质感!
灰原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她那惯常清冷、几乎隔绝了所有感情波动的眼眸深处,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绝对零度的炸弹!瞳孔骤然缩紧至针尖大小!极致的寒意并非源自恐惧,而是一种瞬间穿透层层伪装、首达本质的洞察——冰冷!锐利!带着剧毒!
德文……混乱中的秩序……一个疯子精心布置的留言……目标是……
那字符组合,在她强大的语言储备瞬间识别下,拼接出了一个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的词组轮廓——
“……Des Todes Rose……?”(死神的……玫瑰?)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划过。雨水的凉意渗入皮肤,沿着神经一路冻结到大脑深处。铃木游轮上那句被耳麦捕捉的低语——“蓝鹦鹉该换羽毛了”——如同幽灵般在她记忆的深海中无声滑过。那不是孤立的行为!这是一连串精心策划的信号!一个在绝对黑暗和危险边缘徘徊、却执着地向特定方向传递着病态扭曲信息的……疯子的情书!
眼前黑色屏幕上残留的、即将消融的荆棘般的哥特文字,如同一柄淬毒的冰刀,狠狠地刺穿了灰原哀试图保持理智分析的屏障。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名为“组织”阴影的庞大恐惧如同骤然拔地而起的海啸巨墙,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
放学的铃声像一枚钝掉的刀片,在沉闷潮湿的空气里拖过一道喑哑的尾音。雨己经停了,天光却并未好转,灰白的云层如同脏污的旧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线。湿透的水泥地和枯枝败叶蒸腾起一种泥土、腐烂植物和雨后铁锈混合的浓郁腥气。
帝丹高中主楼西侧的旧生物资料准备室门前走廊空旷无人。只有一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地挣扎着,投下摇曳晃动的、边缘模糊的昏黄光晕。空气冰冷粘稠,混杂着防腐剂、旧纸张霉变和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味。走廊尽头巨大的玻璃窗被窗框划分成灰蒙蒙的方块,透进室外傍晚愈发暗淡的天光。
“吱呀——”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摩擦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拖出令人牙酸的延长音。
星见轻韵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走廊里那微弱的光源和浑浊的气息。这间准备室如同被遗忘的角落,堆满了蒙尘的动物骨架模型、生锈的铁架、落满灰尘的玻璃标本缸,空气里弥漫着比走廊更甚的、陈年化学药品沉淀后的古怪味道。只有角落一个废弃的老旧实验台,尚算干净。
门外残留的灯光从门缝下方吝啬地挤进来一条细弱的光线,在他精致的皮靴上划出一道冷硬的亮边,随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在这片绝对与校园活泼景象隔绝的、散发着死亡和腐朽标本气息的封闭空间里,他身上那种阳光开朗的“完美学长”伪装如同被粗暴剥离的假面,瞬间剥落殆尽。
没有观众。
只有沉寂的标本和他自己。
他从帝丹制服的西服内袋里,缓慢地取出一个笔记本。不是常见的线圈本或活页夹,而是极其古典的硬质黑色皮革封面笔记本。封面没有任何烫金字样,只有触手冰凉坚硬、如同某种冷血生物鳞片的细腻皮革纹理,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微光。
啪嗒。
笔记本被随手丢在落满灰尘的实验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激起一小片尘埃。轻韵甚至没有去拂拭灰尘。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探入书脊与封面封底连接的缝隙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指尖探入的夹层暗格。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紧绷的昆虫翅膀被撕裂的“嗤啦”声响起。
一张薄如蝉翼、边缘裁剪得异常整齐的纸张被他的指尖从这被精心设计的夹层中抽了出来!
纸张本身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半透明质感,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某种异域生物的皮肤。但最令人窒息的,是纸上承载的内容!
那不是字迹,不是图画。
而是一个人体躯干正面的、极其清晰专业的高精度医学影像扫描片!
胸廓的轮廓、肩胛的棱角清晰可辨,如同冰冷的地形图。但在这具躯干的二维投影上,布满了如同星辰碎屑般密集分布的……损伤标记!
一个个或深或浅、边缘锐利的深色小点,如同被某种来自幽冥的暴戾力量强行戳出的窟窿,错落有致、却又带着某种残酷节奏感地镶嵌在肋骨、肺叶、肩窝、甚至靠近心脏的横膈膜区域!
每一个小点旁边,都用一种极其微小、却清晰锐利的特殊记号笔标注着一行行蝇头小字:
【1.8cm右肺上叶,高速破片,残留3片。G87.9, 穿透伤伴轻度气胸】
【0.4cm 左侧第5肋间隙,疑似狙击,22LR边缘翻卷,未穿透。弹道入射角≈75°(推断)】
【1.5cm 心尖投影区附近,贯穿伤(存疑),组织坏死弥散……】
这每一个标记,每一个冰冷的医学术语,都精确到毫米!如同最严谨的档案,详尽而冷血地记录着这具躯干承受的每一次来自死亡边缘的创伤!这张纸如同一张绘制在人体上的星际毁灭图,记录着无数濒死瞬间的精确坐标!
而在这张令人头皮发麻的“伤情分布图”的上方,影像片边缘空白处,没有扫描日期,没有患者姓名。
只有一行无比熟悉的、如同黑色荆棘编织成的哥特体德文花体字——优雅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
“Für dich, meine Rose des Todes.”
(献给你,我死神的玫瑰。)
纸张被轻韵修长而稳定的指尖捏着,无声地举到了眼前。他墨绿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放大,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纸上那布满星点致命标记的身体投影。
他静静地凝视着。
像在凝视一幅举世无双的名画,又像是在凝视一张冰冷的死刑判决书。
几秒钟死寂的停顿。
“嗤啦——”
他捏着纸张一角的手指猛地向斜下方发力!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珍视与毁灭欲的狂乱力量!轻薄而坚韧的特殊纸片从中间被瞬间撕裂!裂痕穿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致命标记,像一道漆黑的闪电划开星空!
他毫不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被分成两半的图纸!那只空着的手如同最冷酷的机械臂,精准地探入那本硬质笔记本的暗格!
第二张!
【腹部区域】!刀伤!枪弹!爆炸冲击波!
“Für dich……”
(献给你……)
撕裂!粉碎!
第三张!
【左臂肩胛至肘关节】!贯穿!弹片残留!
“Für dich……”
(献给你……)
纸张如同脆弱的枯叶,在黑暗中化为碎屑!
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密集如同暴雨倾盆!纸张裂开、绞碎的噪音刺耳得几乎要撕破耳膜!薄而坚韧的纸片在他指间扭曲、断裂!化为无数不规则的小碎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暴戾的优雅!一种精确计算的失控!
整个废弃实验台上,如同堆起了一座由精密毁灭坐标构成的微缩雪山!碎裂的纸张,带着它们记录下的那些冰冷坐标、那些哥特体的致命献词,如同凋零的花瓣,铺散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台面上,覆盖了那些陈年污渍!
当暗格中最后一张记录着【后心区域残留金属碎片分布】的扫描片也化作扭曲的碎片从指缝簌簌落下时——
撕裂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死寂。只剩下尘埃在昏暗光线下缓缓飘浮。
轻韵站在那片由他自己制造的、承载着最深秘密的碎片风暴中心。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刚才动作爆发的剧烈。制服衬衫因为用力而绷紧,勾勒出劲瘦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身体轮廓。
他缓缓低下头。
动作慢得像电影被按下了慢放键。银白的发丝垂落,在他脸颊旁形成冷硬的阴影线条。他的目光穿透额发的间隙,落在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
掌心因为刚才的用力撕扯残留着纸张边缘摩擦带来的浅淡红痕。
但此刻,他的视线却牢牢锁定在掌心正中——一片边缘极其不规则的碎纸片上。这片碎片并不大,却奇迹般地保留下了最要命的核心信息:扫描图上,一处精确标记的位置——左胸尖内侧约2.5cm处,一枚深色的、极其微小的弹孔标记!旁边标注着:【穿透伤,弹头缺失,约.22口径,近距离,组织高度致密化……】
位置分毫不差!
这片碎片,像是宿命的选择,落在了他之前因为撕扯动作而被指尖划开的、掌心那道细微渗血的划痕上。
温热的、带着铁锈微腥的黏腻血液,正一点点浸润着碎纸片边缘,将那深色的弹孔标记染得更加狰狞、更加粘稠!白纸红痕!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还在渗血的心脏!
轻韵猛地攥紧了那片染血的纸屑!
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感,如同通了电的神经,瞬间传递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那痛楚的刺激下战栗着!他微微扬起下颌,脖颈拉出一道优美而脆弱的弧线。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那被昂贵制服衬衫严密包裹的左胸位置,也正对应着那片染血碎片上的坐标标记!
那片皮肤之下,在那致密的疤痕组织包裹的核心,一个永久残留的痛苦记忆点正在心脏每一次搏动中顽强地彰显着存在感。
他没有犹豫。
攥紧碎片的拳头紧贴胸口!仿佛要将那片染血的纸屑和他掌心的伤痕一起,首接按进那个他自身最深、最隐秘的痛苦坐标!
然后,他低下头。
冰冷的、带着旧资料室腐朽尘埃和刚才用力撕裂后微汗气息的空气被他吸入。银白的发丝垂落,几乎扫到他自己的手腕。
柔软的、形状完美的淡色嘴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如同亲吻十字架的殉道者,又如同毒蛇亲吻最珍视的祭品——
无比精准地,印上了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吻落在坚硬的制服衬衫上,隔着衣料,覆盖着那个隐藏的、代表着接近心脏致命一击的弹孔疤痕。
隔着冰冷的布料,他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那顽固疤痕的粗糙凸起,感受到每一次心跳带来的微弱搏动,甚至感受到那柄早己消逝的.22口径子弹再次旋转着撕开血肉、撞击在肋骨上发出的、沉闷而令人灵魂战栗的撕裂声!
这个吻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触感从唇瓣传递到大脑。一种仿佛在舔舐自身伤口、品味自身破碎与痛苦的隐秘。
如同在亲吻死亡本身。在拥抱那铭刻在血肉骨骼中的、独属于另一个人的疯狂印记。
资料室厚重的门外,走廊里隐约传来其他社团活动结束的学生三三两两经过的说笑声、书包拖在水泥地上的摩擦声,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个世界的暖流在冰冷的深水中流过。
门内狭小的空间却被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重新包裹。灰尘缓缓降落。
一切声响都在凝固的空气中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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