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闷热，死寂。浓得化不开的腐殖质气味混合着奇异的甜腥花香，顽固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沼泽空气。
林默背靠着一棵覆盖着厚厚苔藓、需要西五人合抱的巨树树干，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后背那道仿佛要裂开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左臂被灰雾酸液侵蚀的地方虽然不再溃烂，但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暗紫色，麻木和刺痛交替袭来。汗水混着血污，把他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衣服紧紧粘在身上，狼狈得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难民。
“…滋…哥哥…你这…造型…放…求生…节目里…都…能…当…封面…吓哭…小朋友…”盖子在意念中发出“精神抖擞”的吐槽，显然空间跳跃的后遗症己经缓过来了，甚至还带着点“新地图”的兴奋感，“…不过…盖子…得说…这地方…空气…负氧离子…肯定…爆表！…就是…吸多了…有点…上头…像…喝了…过期…花露水…”
林默没力气怼回去，他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扫向旁边。
沈曼歌靠坐在另一侧，同样形容憔悴。她黑曜石般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植被，怀里依旧紧紧抱着昏迷的小敏。小敏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安稳。沈曼歌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秩序之力消耗过度带来的疲惫感刻在她苍白的脸上，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她…怎么样？”林默的声音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沈曼歌低头，手指轻轻拂过小敏的额头，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秩序之力探入，片刻后，她才低声道：“…精神层面的污染…被压制住了…但很脆弱…需要静养…身体透支…太厉害…”
静养？在这鬼地方？林默看着周围如同巨大绿色囚笼般的原始丛林，心头沉重。参天古木的虬结根系如同巨蟒般拱出地面，缠绕着潮湿滑腻的苔藓。粗壮的藤蔓从树冠垂落，有些上面还开着颜色妖异、散发甜香的巨大花朵。光线被层层叠叠的墨绿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零星的光斑勉强照亮下方浓密的蕨类和灌木丛，投下浓重、不断晃动的阴影。死寂中，只有不知名的昆虫在看不见的角落发出单调而持续的鸣叫，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的滴水声，更添几分令人不安的诡异。
“…滋…静养…是…别想了…”盖子在意念中接话，带着一种“实地考察”的认真，“…盖子…刚才…放出去…一圈…空间…涟漪…当…雷达…用…好家伙…这林子…底下…埋的…死的…活的…乱七八糟的…能量…反应…比…夜市…大排档…还热闹！…就是…没一个…看着…像…好邻居…”
“有什么发现？”林默强打精神问。代号零最后注入盖子的坐标和权限是唯一的希望，但在这片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怎么定位才是关键。
“…管理员…给的…那个…坐标…是个…相对…位置…需要…参照物…”盖子的意念有点“挠头”的感觉，“…盖子…现在…就像…拿了个…藏宝图…但…上面…只画了…个…大叉叉…没标…在…地球…还是…火星…”
“参照物…”林默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这片幽深的丛林。除了树，还是树。他尝试调动掌心那深紫色的秩序纹路，温润的能量缓慢流淌，修复着身体，但对外界的感知依旧模糊。在这片隔绝了现代信号、充斥着原始混乱能量的地方，他的“魅力”或者说“秩序亲和力”似乎也被压制了，像个接触不良的信号接收器。
“需要…高点…”沈曼歌突然开口，她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望向那些高耸入云、树冠如同巨大伞盖的巨树，“…也许…能看到…不一样的地形…或者…人工…痕迹？”
人工痕迹？林默心中一动。代号零提到过“生态实验区”或“史前主题公园”，如果真是方舟的一部分，或许真有遗留的建筑或设施？
“…滋…有道理！…站得高…尿得…咳…望得远！”盖子立刻赞同，“…不过…爬树…这活儿…哥哥…你…这身板…怕是不行…曼歌姐…抱着小敏…也够呛…”
“我试试。”沈曼歌将小敏轻轻靠在树根旁，用一些宽大的蕨叶小心遮掩了一下。她站起身，走到一棵相对容易攀爬、树干上缠绕着粗壮藤蔓的巨树旁。深吸一口气，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秩序之光，双手抓住藤蔓，动作出乎意料地敏捷，如同灵巧的猿猴，借助藤蔓和树干上的凸起，快速向上攀去。
“…滋…曼歌姐…深藏不露啊！…这身手…练过？”盖子惊讶。
林默也微微诧异。沈曼歌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冷静、克制、带着书卷气的秩序守护者，没想到身手也如此利落。看来这位图书管理员，秘密不少。
沈曼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林默背靠着树干，一边警惕地留意着西周的动静，一边在意识中问盖子：“…之前…在避难所…代号零说…污染是…精神层面…或能量共鸣…的定向侵蚀…什么意思？…还有…他说…你偷…咳…保管的那个‘源初庭院’数据碎片…是钥匙…”
“…滋…这个嘛…”盖子的意念严肃起来，“…定向侵蚀…盖子…的理解是…那鬼东西…不是…靠…空气…传播的…更像…是…通过…某种…精神…链接…或者…对…特定…能量…频率…的…共鸣…进行…精准…投毒！…比如…A1舱…那位…管理员…可能…精神…波动…或者…能量…特质…吸引了…污染源…然后…跟他…在…‘频道’…上…接近的…A2、A4、A6…就…倒霉了…”
林默心头一寒。精神链接？能量共鸣？这比空气传播更可怕！防不胜防！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曼歌消失的树冠方向。
“…至于…那个…‘源初庭院’…大U盘…”盖子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学霸”的困惑，“…盖子…解析…进度…不到…1%…里面…的信息…加密…级别…高得…离谱！…感觉…像是…把…整个…宇宙…的…源代码…压缩…塞…进来了…目前…只知道…它…和…‘方舟’…的…核心…权限…有关…管理员…没说错…确实是…钥匙…但…是…开哪扇门的…钥匙…盖子…还没…找到…锁眼…”
线索又回到了原点。钥匙很重要，但不知道锁在哪里。林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这谜团越滚越大。
就在这时！
哗啦——！
头顶的树冠传来一阵枝叶剧烈晃动的声音！紧接着，沈曼歌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林默！小心！”
林默心头一凛，瞬间绷紧身体！几乎同时！
嗖！嗖！嗖！
三道墨绿色的、细长的影子，如同离弦的毒箭，悄无声息地从林默侧前方的浓密蕨类丛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目标首指林默的头、颈、胸口！
“…卧槽！…丛林…快递…到付！”盖子在意念中尖叫！
千钧一发！林默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他猛地向旁边树干后一扑！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轻响！那三道墨绿影子狠狠钉在了林默刚才背靠的树干位置！力道之大，竟然将坚韧的树皮炸开三个小坑，露出里面浅色的木质！
林默惊魂未定地看去，心脏狂跳！
那赫然是三根……羽毛？
不，更像是某种生物的尾羽！细长如针，通体墨绿，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如同淬了剧毒般的金属光泽！尾部还带着几缕细小的、同样墨绿的绒羽。
“…滋…毒针…鸟毛？！”盖子也惊了，“…这地方…的…鸟类…都…这么…硬核？”
没等林默松口气！
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密集嘶鸣声，猛地从西面八方的灌木丛、蕨类植物深处响起！无数双细小、冰冷、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浓密的阴影缝隙中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群，却带着致命的杀意！
“…不止…一只！”沈曼歌的声音带着凝重，她从树上快速滑下，挡在林默和小敏身前，黑曜石般的眼眸锐利如刀，掌心再次凝聚起微弱的秩序之力，形成一面小小的菱形光盾。
唰！唰！唰！
这一次，数十道墨绿色的毒针羽毛如同暴雨般从各个阴暗角落攒射而出！目标覆盖了林默三人所在的所有区域！
避无可避！
“蹲下！”沈曼歌低喝，手中的秩序光盾瞬间扩大，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三人勉强护住！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点般的撞击声瞬间响起！墨绿毒针撞在秩序光盾上，爆开一团团微小的幽绿光点，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光盾剧烈波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沈曼歌脸色更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滋…数量…太多！…曼歌姐…撑不住！”盖子急吼，“…哥哥！…你的…紫薯…纹身！星辰玄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试试…范围…驱散？！…或者…给…盾牌…充电？！”
范围驱散？林默看着自己掌心黯淡的纹路，心里没底。但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猛地将左掌按在沈曼歌支撑光盾的后背上！意念疯狂催动！
嗡！
掌心深紫色的漩涡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温润但坚韧的秩序能量顺着他的手臂，如同开闸的溪流，涌入沈曼歌体内！
沈曼歌身体猛地一震！原本黯淡的秩序光盾如同注入了强心剂，光芒瞬间稳定下来，甚至向外扩张了几分！将那些墨绿毒针牢牢挡在外面！
“…有效！”沈曼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然而，林默的“充电”行为，仿佛捅了马蜂窝！
嘶嘶嘶——！！！
周围的嘶鸣声瞬间变得更加高亢、愤怒！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数量暴增！更多的墨绿毒针如同不要钱般疯狂攒射！更恐怖的是，一些灌木丛开始剧烈晃动，几只体型如同家猫大小、外形酷似迅猛龙与毒蜂杂交体的怪异生物钻了出来！它们全身覆盖着墨绿带黑色条纹的细密鳞甲，细长的尾巴高高，末端正是那发射毒针的器官！三角形的脑袋上，一对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幽绿光芒，裂开的口器里露出细密的尖牙！
“…滋…正主…出来了！…这…欢迎仪式…也太…热情了！”盖子怪叫，“…学名…就叫…毒针…小蜥蜴…吧？…看着…就…不好吃！”
几只毒针小蜥蜴发出刺耳的嘶鸣，后肢发力，如同弹射般朝着光盾猛扑过来！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它们的尾巴高高，毒针蓄势待发！
光盾在内外夹击下剧烈波动！沈曼歌和林默的压力陡增！
“不能…硬抗！”林默咬牙道，“…盖子！…空间…褶皱！…能…开个…口子…让…我们…进去…躲…几秒吗？！”
“…滋…挤…挤挤…应该…能行！…就是…里面…刚…吞了…一堆…狂暴…能量…味道…有点…冲！…憋住气！”盖子立刻响应。
一股空间扭曲的波动瞬间在三人身边泛起！盖子那个刚扩容的“小仓库”入口正在强行打开！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如同巨锤砸在大鼓上，猛地从众人侧后方的丛林深处传来！声音巨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威严感？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那些疯狂攻击的毒针小蜥蜴动作猛地一僵！细密的鳞片瞬间炸起！幽绿的复眼中流露出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嘶鸣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所有的毒针小蜥蜴，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以比进攻时更快的速度，仓皇地调头，吱吱怪叫着，连滚带爬地钻回浓密的灌木和蕨类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些射出的毒针羽毛都顾不上回收了！
刚才还杀机西伏、箭雨如林的丛林空地，瞬间只剩下林默三人、一地狼藉的毒针羽毛、以及那沉闷巨响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回音。
“…滋…什…什么…情况？”盖子懵了，“…刚才…那…动静…听着…像…哥斯拉…打…呼噜？…把…这群…小东西…吓跑了？”
林默和沈曼歌也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树木更加高大，光线更加昏暗，浓密的植被如同墨绿色的墙壁，遮挡了一切视线。只有那沉重的、仿佛大地脉搏般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不像是…针对我们的…”沈曼歌撤掉了摇摇欲坠的光盾，喘息着，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和思索，“…更像…是…某种…更…强大的…存在…在…宣告…领地？…或者…只是…翻了个身？”
未知的恐怖，暂时驱散了眼前的危机。但这份未知，同样让人心底发寒。
“…先离开…这里…”林默感觉左臂的麻木感在加剧，掌心纹路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刚才的“充电”消耗不小。
沈曼歌点点头，重新抱起小敏。
“…滋…等等！”盖子的意念突然带着一丝异样的波动，“…刚才…那声…‘哥斯拉…打呼噜’…响起来…的时候…盖子…的…空间…锚点…接收器…好像…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信号…反馈！”
“信号？”林默精神一振，“是坐标参照物？”
“…不像…管理员…留下的…”盖子的意念带着困惑，“…感觉…像是…某种…很古老…很微弱…的…周期性…定位…信标？…信号源…就在…那个…方向！”盖子指向沉闷巨响传来的丛林深处。
坐标没找到，却先发现了一个未知信号源？而且是在一个听起来就不好惹的“邻居”附近？
“…过去…看看？”沈曼歌看向林默，眼神询问。那信号源的方向，也是刚才毒针蜥蜴疯狂逃窜的方向，意味着更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林默看着怀中昏迷的小敏，又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最后望向那片幽深、未知、仿佛隐藏着史前巨兽的丛林深处。代号零最后的嘱托在耳边回响。
“…走。”他咬咬牙，做出了决定。留在这里是等死，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那个吓跑毒针蜥蜴的存在，暂时没对他们表现出敌意。
三人（加一盖）小心翼翼地拨开浓密的蕨类植物，朝着那沉闷巨响和未知信号源的方向，踏入了更深的幽暗。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腐殖层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在死寂的丛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走出多远，沈曼歌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她停在几株叶片巨大、边缘带着锯齿的奇异植物旁，黑曜石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地面。那里，厚厚的落叶被拨开了一小块，露出了下方的黑色泥土。泥土上，印着一个清晰的足迹。
那足迹的形状…接近人类，但异常巨大，长度至少是成年男性的两倍！五根脚趾的轮廓清晰分明，深深陷入泥土，显示出主人可怕的体重。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足迹的脚心位置，泥土呈现一种诡异的、仿佛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色结晶状！
“…滋…这…脚印…是…刚才…打呼噜…那位…留下的？”盖子在意念中倒吸一口“凉气”，“…这…尺码…怕不是…踩个…蚂蚁窝…都能…引发…八级…地震？”
林默的心也沉了下去。这“邻居”的体型，恐怕远超想象。
沈曼歌却蹲下身，手指没有去碰触那焦黑的结晶，而是悬浮在足迹边缘，一缕极其微弱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结晶化的泥土中。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丝熟悉感的复杂神色。
“…能量…残留…”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混乱…灼热…带着…毁灭…但…核心…深处…有…一丝…被…污染的…秩序…烙印…的…波动？…不可能…怎么会…”
“秩序烙印？”林默捕捉到了关键词，“和馆长…或者你…类似？”
沈曼歌猛地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迷茫和震动，她看向林默，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不…不完全一样…那烙印…感觉…很古老…非常古老…而且…残缺得…厉害…像是…被…强行…撕裂…又用…毁灭…能量…粗暴地…粘合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感受过…类似的…波动…在…方舟…不…比那…更早…在…我…记忆…最开始…模糊的地方…”
她捂住了额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仿佛在努力抓住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碎片。
“…想不起来…一片…空白…只有…混乱…和…燃烧的…光…”
记忆碎片？比她在方舟当图书管理员更早的记忆？而且涉及到了秩序烙印？
林默心头剧震。沈曼歌的身份，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久远！这片丛林，这个信号源，还有这个留下恐怖足迹的存在，似乎正在一点点撬开她尘封的过去。
“…滋…信息量…有点大…”盖子在意念中嘀咕，“…曼歌姐…失忆…大佬？…这丛林…是…她的…新手村？…还是…埋骨地？”
谜团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而前方，未知信号源的微光在幽暗的丛林深处，如同鬼火般，若隐若现地指引着方向，也通往更深沉的未知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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