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时光的包浆。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斑驳的骑楼,藤蔓植物从斑驳的墙面垂下,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图案。空气里混杂着食物香气、潮湿的苔藓味和淡淡的烟火气——不是文案里那个浪漫化的“烟火人间”,而是真实、嘈杂、带着生活粗粝感的市井气息。
林默捏着沈曼歌给的纸条,像捏着一张通往未知世界的门票。他循着地址,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口,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摊位。
与其说是摊位,不如说是一个移动的“微型艺术博物馆”。一辆擦得锃亮的老式凤凰自行车斜倚在墙边,后座固定着一个古朴的木箱,箱盖打开,里面是烧得正旺的小炭炉、熬着琥珀色糖稀的小铜锅,以及各种形状的铜勺、竹签。摊位上方支着一把巨大的、印着褪色“囍”字的油布伞,投下一片阴凉。
摊主,就是糖画张。
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起,露出筋骨分明的手腕。他脸上皱纹深刻,像老树的年轮,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如同孩童般纯粹,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小铜锅里咕嘟冒泡的糖稀。
摊位前围着几个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人的手。只见糖画张手腕轻抖,舀起一勺滚烫的糖稀,手腕悬空,如同书法家挥毫泼墨,糖稀拉出细长晶莹的丝线,在冰冷的石板上飞快地游走、勾勒、叠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几秒钟后,一只活灵活现、振翅欲飞的凤凰便出现在石板上!糖丝纤细如发,翎羽分明,在阳光下折射出的金色光泽!
“哇!凤凰!我要凤凰!”小孩们欢呼起来。
糖画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特制的小铲刀小心翼翼地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递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林默站在不远处,看得入了神。这手艺…确实称得上“倔老头”的倔!那份专注和炉火纯青的技巧,自带一股气场。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巷子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主要是掩饰紧张),走上前。
“张师傅?”林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是沈曼歌…沈小姐让我来找您的。”
“沈丫头?”糖画张头也没抬,依旧专注于搅动铜锅里的糖稀,声音带着点老城特有的沙哑腔调,“她让你来,就为看个糖画?”
“呃…不是。”林默连忙摆手,“是想…向您请教点事情。关于…老城的故事?烟火气?”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总不能说“幽灵文档”和摇滚女神让我来找灵感吧?
糖画张终于停下了搅动糖稀的勺子,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林默。目光很平静,但林默却感觉像被X光扫过一样,浑身不自在。那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林默胸前挂着的工牌上。
林默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把工牌藏起来!
糖画张的目光在工牌照片上停留的时间,比苏晚晴那次还要久!而且,他的眼神不再是平静,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和…了然?
“哦…”糖画张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重新低下头,拿起一根干净的竹签,在糖稀里蘸了蘸,开始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作画。这次动作很慢,不像刚才画凤凰那般迅疾。
“故事?烟火气?”糖画张一边画,一边慢悠悠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这东西,不在嘴上,在眼睛里,在手上,在…心里。看得见的人,不用问。看不见的人,问了也白搭。”
林默:“……” 得,遇上玄学大师了。这说话风格,跟沈曼歌的“钥匙”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耐着性子:“张师傅,那您觉得…现在这老城的烟火气,还跟以前一样吗?”
糖画张的手顿了顿,糖稀在石板上凝滞了一瞬。他抬起头,清亮的眼睛看向巷子口外来来往往、举着手机拍照打卡的游客,又看了看旁边装修一新、挂着“网红打卡点”招牌的咖啡店。
“火候变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低头作画,“糖稀熬老了苦,熬嫩了粘牙。火候不对,画出来的东西,看着像,吃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这比喻…林默琢磨着,似乎有点道理?是说商业化破坏了原汁原味?
“那…您觉得,怎么才能找回那个‘火候’?”林默追问。
糖画张没首接回答,而是把手里的竹签递了过来。石板上,画的不是什么龙啊凤啊,而是一个极其简练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更小的实心圆点。
“喏,你的糖画。”糖画张把竹签塞到林默手里。
林默看着手里这个“糖画界的极简主义代表作”——一个糖饼?一个靶心?一个…铜钱?这算什么?悟道饼?!
“张师傅,这…这是?”林默哭笑不得。
“钱。”糖画张言简意赅。
“啊?”
“十块。”糖画张指了指旁边一个贴着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价目表,“生肖十五,复杂图案二十。你这个,十块。”
林默:“……”
他总算明白了!这老头根本不是玄学大师!他就是个务实的、有点小倔的、看人下菜碟的生意人!刚才那些云山雾罩的话,八成是应付游客的套路!重点在最后这句“十块”!
林默认命地掏出手机扫码付钱,感觉自己像个被套路了的冤大头。
就在他付完钱,准备再厚着脸皮问点什么时,糖画张却突然又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林默能听见:
“小子,你身上…沾了东西。”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沾了东西?是指…工牌?还是沈曼歌音乐留下的“印记”?
糖画张那双清亮的眼睛再次扫过林默胸前的工牌,目光似乎在那新增的黑色音符图案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因果的线,缠上了身,就不好甩脱喽。”他慢悠悠地说,像在说天气,“那东西…是印记,也是债。给你东西的人…迟早要来收的。”说完,他不再看林默,自顾自地收拾起摊位,摆明了送客。
印记?债?收?
林默握着那根只值十块钱的“极简糖画”,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这老头…绝对知道些什么!而且他看到了工牌上的音符!他说的“给你东西的人”…是指苏晚晴?还是沈曼歌?或者是…那个改变他工牌照片的未知存在?
信息量太大,脑子又不够用了!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工牌…
嗡!
口袋里的工牌,竟然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手机调了静音模式后的那种短促震动!
林默吓得差点把糖画扔出去!他猛地掏出工牌。
照片依旧,蓝格子衬衫,笑容灿烂,衣角的黑色音符清晰可见。
但是!
在照片的**左下角**,紧贴着边缘的地方,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新图案!
那是一个…由几道极细糖丝勾勒出的、极其简化的**糖勺轮廓**!同样只有米粒大小,颜色很淡,像是照片褪色留下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又变了!又增加了新的“标签”!
这次是因为接触了糖画张?!因为他身上也有“异常”?还是因为糖画张看穿了工牌的异常?!
这工牌…它就是个行走的异常记录仪啊!
林默感觉自己像个移动的异常信号发射塔,走到哪儿,“标签”贴到哪儿!他手忙脚乱地把工牌塞回口袋,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是烫手的定时炸弹!
“债”…糖画张的话在他脑中回响。这玩意儿贴的“标签”越多,欠的“债”是不是就越大?苏晚晴…是不是就是那个“收债人”?!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充满玄学(和十块钱套路)的巷子口。
就在他走出几步,拐过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巷子口油布伞的阴影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缩了回去!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林默还是认出来了!
是周小敏!
那个市场部内向害羞的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还鬼鬼祟祟地躲在伞后面?!
林默脚步一顿,心头疑云骤起。
巧合?跟踪?
他想起电梯里她的关心,想起她“雪中送炭”的内部资料…难道她的帮助,并非单纯的善意?她也是苏晚晴的人?还是…另有所图?
林默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放慢,耳朵却竖了起来。
果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刻意放慢的脚步声,像只蹑手蹑脚的小猫。
林默心里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尾巴”想干嘛!
他故意七拐八绕,专挑人少的小巷子钻。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时远时近,笨拙地隐藏着。
走到一个堆满废弃竹筐的死胡同口,林默猛地转身!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累不累?”
巷子口,周小敏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僵在原地,怀里还抱着她的文件夹,脸蛋瞬间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西处躲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林默…我…我不是…”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林默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周小敏同学,解释一下?从公司跟到老城区,还躲躲藏藏…你是对我有意思呢?还是…苏总派你来监督我‘实地调研’的进度?”
周小敏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脸更红了:“不…不是的!我…我就是…顺路!对!顺路!我…我家就住这附近!”她声音越来越小,显然连自己都不信这个拙劣的借口。
“哦?顺路?”林默挑眉,晃了晃手里那根简陋的糖画,“顺路到连我买了个价值十块巨款的糖饼都看到了?”
周小敏窘迫得快要哭出来了,手指紧紧攥着文件夹边缘,指节发白。
林默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怀疑消了大半,更多的是无奈。这跟踪技术…也太业余了!苏晚晴要是派这么个“特工”,那眼光可真够呛。
“行了行了,”林默叹了口气,把糖画递过去,“别躲了,怪累的。喏,请你吃糖饼,堵堵你的嘴。下回跟踪,记得报个培训班。”
周小敏看着递到眼前的糖画,愣了一下,随即眼圈真的有点红了。她没接糖画,只是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对不起…我…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林默不解,“担心我被糖画张绑架了?”
“不是!”周小敏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是…是苏总!她…她让我把这个给你!”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飞快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对折的便签纸,塞到林默手里,然后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小鹿,瞬间消失在巷子口。
林默捏着那张还带着女孩体温的便签纸,又看看手里孤零零的糖饼,彻底懵了。
担心我?苏晚晴让她给我东西?
他狐疑地打开便签纸。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冷冰冰的宋体字:
【林默,明早九点,带着你的工牌,到我办公室。】
落款:苏晚晴。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表情符号,只有命令。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收债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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