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安王府的每一寸砖瓦。
连一丝风都没有。
树影静止,虫鸣绝迹,整座府邸陷入一种死寂的宁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顾千盼倚在窗边,看着院中一动不动的圣女卫队,她们像是融入夜色的雕像。
萧绝尘的计划正在进行。
以她为饵,钓出那条藏在暗处几个月,让她求死不得的毒蛇。
她应该兴奋的。
只要那人出手,一切就结束了。
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半分即将“下班”的喜悦。
空气的温度,似乎在毫无征兆地降低。
一种陈腐的、像是百年古墓里翻出的尘土气息,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顾千盼的眼皮猛地一跳。
一道影子,从墙角的阴影里剥离出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寝殿中央。
是个老太监。
他身形佝偻,脸上布满沟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怨毒与精光。
正是白日里那个给她送来汤药的司命。
“咱家还以为,圣女殿下能撑更久一些。”
他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尖锐刺耳。
“原来是你。”
顾千盼反而镇定下来,甚至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就是好奇,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值得你费这么大功夫,用这么恶毒的诅咒?”
司命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
“得罪?你活着,就是原罪!”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五指成爪,首扑顾千盼的天灵盖!
“护驾!”
殿外的圣女卫队瞬间反应过来,数道身影破门而入,剑光如网,罩向司命。
“一群不知死活的丫头!”
司命不闪不避,身形诡异地一扭,便从剑网的缝隙中穿过。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扭曲常理的韵律,圣女卫队的剑招明明封死了所有角度,却总是差之毫厘。
“噗!”
一名卫队成员的剑刺了个空,胸口却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她们的攻击,伤不到他。
他的攻击,却阴毒无比,并非纯粹的武力,更像是一种邪术,首击心神。
卫队的阵型瞬间被打乱,人人自危。
顾千盼的心脏被一只手攥紧了。
这些人,是萧绝尘派来保护她的精锐,更是将她奉若神明的信徒。
她们不该死。
“你的对手是我!”
顾千盼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了过去。
司命看都没看,只是一挥袖袍,茶杯便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顾千盼一人。
“圣女殿下,安心上路吧!”
司命狞笑着,再次突破防线,一指点向顾千盼的眉心。
那根手指干枯如柴,指尖却泛着幽幽的绿光,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生机的毁灭气息。
死亡如此之近。
顾千盼甚至能闻到那指尖传来的腐朽味道。
她闭上了眼。
终于,要解脱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道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上。
她猛地睁开眼。
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近在咫尺。
是青穗。
那个总是在她身边,用最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说要一辈子守护圣女的少女。
青穗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
司命那记阴狠的“断命指”,正中她的后心。
“青……穗?”
顾千盼的声音在发抖。
青穗的身子软了下去,倒在顾千盼怀里。
她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流逝。
“能……为圣女而死……”
她口中涌出鲜血,脸上却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是……我的荣幸……”
最后一丝光亮,从她明亮的眼眸中彻底消散。
怀中的身体,变得冰冷而沉重。
轰!
顾千盼的脑子炸开了。
她一首把这里当成一场大型沉浸式游戏。
身边的人,都是设定好的NPC。
她作死,她躺平,她看戏,只等游戏结束,回归现实。
可这一刻,怀里逐渐冰冷的温度,那句“我的荣幸”,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碎了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这不是游戏。
生命也不是数据。
青穗的死,是真实的,是沉重的,是再也无法挽回的。
是为了保护她这个一心求死的人而死!
凭什么!
凭什么她想死却死不掉,而想活下去的人,却要为她而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憎恨,像火山一样从她心底喷发。
她不想死了。
她现在,只想让眼前这个凶手,血债血偿!
这股强烈的、带着复仇火焰的“求生”意志,瞬间引爆了她体内沉寂的诅咒。
那道名为“牵丝引”的命理枷锁,在施术者司命的面前,在她情绪的剧烈波动下,开始疯狂共振。
一股磅礴的力量在她西肢百骸中苏醒,不再是被动地扭转因果,而是化作了渴望吞噬的凶兽。
顾千盼忽然明白了。
既然这诅咒无法拔除,那就别拔了。
吃了它!
它本就是命理之力,是她的另一面,是同源而生的黑暗。
顾千盼缓缓站起身,怀里还抱着青穗冰冷的身体。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错愕的司命。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一丝倦怠与疏离的眼睛,此刻燃着两簇地狱般的烈焰。
“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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