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句“带兵平了他家”，带着血与火的味道，在军区大门口回荡。
那些跟着他冲出来的将军们，一个个热血上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快意恩仇的年代。
可跪在地上的林卫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只是微微动了动。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云龙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这位脾气比他还倔的老首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首长，您……您这是？”
“云龙。”
林卫国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你带兵去了，然后呢？”
这个问题，问得李云龙一怔。
“然后？”
他想也没想，那股子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然后就把那帮狗娘养的，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老子抓起来！送到军事法庭！枪毙！”
他觉得这个答案，天经地义。
林卫国看着他，那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失望。
那失望，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李云龙的心里。
比任何责骂都让他难受。
“你把他们都枪毙了。”
林卫国又问。
“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李云龙彻底呆住了。
他像一头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的猛虎，那滔天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一半，化为了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愤和迷茫。
“老首长，我……”
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龙啊。”
林卫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像一个教了学生一辈子，最后却发现学生还是没懂的，失望的先生。
“我们当年，拎着脑袋打天下，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等李云龙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是为了让咱们自己，可以骑在别人脖子上拉屎。”
“更不是为了让你李云龙，或者我林卫国，可以仗着手里的枪杆子，不讲规矩，为所欲为。”
“我们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兄弟……”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为的，是让这片土地上，活着的每一个人，都能按规矩活着，讲道理活着。”
“为的，是让我们的后代，不用再像我们一样，只能靠拳头，靠枪杆子，去讨一个公道。”
“可现在呢？”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仿佛看尽了世间沧桑的眼睛，首视着李云龙。
那目光，穿过了李云龙，穿过了他身后那些将星闪耀的将军，仿佛在质问着这片苍茫的天地。
“现在，规矩坏了。”
“讲道理的地方，都不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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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手里的这条枪，保卫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振聋发聩！
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现场每一个军人的心上。
李云龙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老首长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看着他身后，儿子高高举起的那块刺眼的木匾。
他终于明白了。
老首长今天跪在这里，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跪的，是那个坏了的规矩。
他要的，不是一个私人的报复，不是一个“我李云龙替你出气”的快意恩仇。
他要的，是一个说法。
向这个国家，向这个军队，向所有还记得他们的人，要一个公开的，公正的，能载入史册的，说法！
他要用他这副跪着的膝盖，把他用命换来的这个新世界，那些己经歪了的骨头，给重新“跪”正了！
想明白这一切，李云龙心里那股子火气，彻底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悲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跪着的老人，这个自己曾经的信仰，自己的引路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人掏空了一样。
他缓缓地，缓缓地，在林卫国面前，也单膝跪了下去。
这个举动，让身后所有的将军，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上将，给一个跪着的老人，跪下了。
这一幕，足以震动天下。
“老首长。”
李云龙仰起头，看着林卫国，那双虎目里，泪光闪动。
“我明白了。”
“可您……您不能再跪着了。”
“您再跪下去，就是往我李云龙的心窝子上，捅刀子啊。”
林卫国看着他，那张平静如古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他依旧，摇了摇头。
“公道不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金石一样，掷地有声。
“我，不起来。”
李云龙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知道，没有退路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悲愤，有决绝，更有一种要鱼死网破的，疯狂！
他转过身，不再看林卫国。
他对着还在发愣的警备处长王铁军，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老王！”
“到！”
“把我的车，开过来！”
“不是那辆红旗！”
李云龙的眼睛，眯了起来，那里面，是骇人的，冰冷的光。
“把老子那辆212吉普，开过来！”
“把车顶的棚子，给老子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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