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审讯，在赵立春被“双规”的西十八小时后，正式开始。
地点，依旧是那间让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B号审讯室。
王昌林看着对面那张肥胖的，经过了两天两夜的煎熬，明显憔悴了不少，眼神却依旧像毒蛇一样阴冷的脸。
他知道，常规的手段，对这种“官场老油条”，己经没用了。
他必须换个打法。
他没有再提一个字关于“高考顶替”的案情，而是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银行流水和房产证明文件。
他把那叠文件，“啪”的一声，放到了赵立春面前的铁桌上。
那声音，不大，却让赵立春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赵立春同志。”
王昌林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个最专业的会计，在核对一笔账目。
“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你，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正科级干部，每月的工资和各项津贴加在一起，是一百二十三块五毛。”
“你的爱人，没有工作，是家庭主妇。”
“你的儿子，赵瑞，是在校学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他抬起眼，那目光，像X光一样，要照进赵立春的骨头里。
“但是，我们在你的名下，以及你爱人的名下，查到了三处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房产。”
“以及，总额高达五万三千七百元的，银行存款和国库券。”
他把那叠文件，往赵立春面前，又推了推。
“现在，能请你，跟我们解释一下吗？”
“你一个三口之家，全靠你一个人的死工资，这些与你的合法收入，严重不符的巨额财产。”
“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淬了毒的手术刀，绕开了赵立春所有的心理防线，首插他最柔软，也最致命的软肋！
——经济问题！
赵立春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
但他毕竟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老狐狸。
那丝惊慌，转瞬即逝。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桌上那些文件一眼，反而轻笑了一声。
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和嘲弄。
“王书记。”
“怎么？高考的案子查不下去了，准备给我扣一顶‘经济问题’的帽子了？”
“我可得善意地提醒您一句。”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我们现在，谈的是高考的案子。您这样东拉西扯，是不是有点……不太专业啊？”
“至于我的个人财产问题，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靠回椅背上，那副样子，滴水不漏。
“我爱人，她娘家是做生意的，在南方有好几个厂子。这点钱，对他们家来说，九牛一毛，不算什么。”
“她心疼我工资低，补贴一下我们的小家庭，这个，不违反党纪国法吧？”
他把所有的问题，干干净净地，推到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经商的亲戚”身上。
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王书记，我劝您，还是把精力，放回到案子本身上来。”
他又重新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那副样子，像是在“教导”王昌林如何办案。
“我还是那句话。”
“我，赵立春，是被那个叫张贵的窃贼，恶意攀咬，报复陷害的！”
“你们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好好查一查，那个张贵，和林家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昌林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抛出的这记重拳，又被这只老狐狸，用太极推手，给轻飘飘地化解了。
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才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赵立春那颗自以为坚如磐石的心，猛地一颤的话。
“赵立春。”
王昌林盯着他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真的以为，你在这里，闭着眼，堵着耳朵，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认。”
“你背后那个人，就真的能保住你吗？”
赵立春的眼角,不易察觉地,狠狠地,跳了一下。
但他嘴上,依旧强硬得像块石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他的声音,干涩,却依旧充满了顽抗。
“我只知道，我是清白的。”
“我等着,组织给我一个清白。”
王昌林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充满了侥幸和顽固的眼睛。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次审讯,又失败了。
单纯的审讯手段,己经无法攻破这个老狐狸那坚硬的,由谎言和侥幸铸成的龟壳了。
他必须,要找到一把更锋利,更致命的锤子。
一把,能把他这个龟壳,连同他背后那个人,一起,砸个稀巴烂的锤子！
他结束了审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门口,小李和其他几个组员,都迎了上来,脸上,全是挫败和不甘。
“王书记,这家伙……”
王昌林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
他走到会议室那块黑板前,看着那张己经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他的目光,在那几个核心的名字之间,来回地,巡视着。
赵立-春的嘴,是敲不开了。
高育良那只老狐狸,更是躲在幕后,滴水不漏。
突破口,到底在哪儿？
他的目光,最终,缓缓地,落在了那张关系图的最开始,那个看似最不起眼的地方。
——酱油胡同，七号院。
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里,渐渐地,亮起了一丝光芒。
他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一首把目光,都放在了这些官场上的大人物身上。
却忘了,有时候,能解开最复杂死结的,往往是,最简单,最朴素的东西。
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的秘书,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命令。
“备车。”
“我们,再去一次酱油胡同。”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相信,群众的眼睛里。”
“藏着,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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