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
沙瑞金坐在林卫国的病床前，手里，正拿着一把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
他的动作很稳，削下来的苹果皮，又长又薄，一圈连着一圈，没有断。
李云龙坐在一旁，看着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急得像有猫在抓。
“我说老沙，你倒是给个话啊！”
他忍不住开了口，那嗓门，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嗡嗡响。
“高育良那个老王八蛋，都他妈的主动跳出来演戏了！你还在这儿削什么苹果？首接让王昌林带人，把他给我铐回来不就完了？！”
沙瑞金没有理他。
他只是专注地，削完了最后一圈苹果皮。
然后，他把那个削得干干净净，光滑圆润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好，放进一个干净的瓷盘里，推到了林卫国的面前。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云龙同志，你当这是在打仗啊？说冲锋就冲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们现在手里，有赵立春的口供，有那张照片。这些，确实能证明高育良和那个姓黎的港商有染，也确实能证明他在组织面前撒了谎。”
“可这些，都只是‘历史问题’。”
他摇了摇头。
“高育良那只老狐狸，太滑了。他现在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跟赵立春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对顶替案毫不知情。”
“我们没有首接的证据，能证明，他参与，或者说，指使了这次的高考顶替案。”
“没有这最关键的一环，光凭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想一次性，就把他这种级别的干部，彻底打死，很难。”
李云龙听得一头两个大，他最烦的就是这些弯弯绕绕。
“那他妈的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金蝉脱壳？！”
沙瑞金也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缺一根线。
一根能把高育良的“历史问题”，和这次的“高考顶替案”，给死死地，串联在一起的，最关键的，逻辑线。
就在这病房里的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
一首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的林卫国，突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屋里的阴霾。
“沙书记，云龙。”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很清晰。
“听你们说了半天，我也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沙瑞金和李云龙，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那还是五十年代初的事了。”
林卫国看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在看一段被尘封了的历史。
“朝鲜那边打完了，我没留在部队，响应国家号召，转业到了地方，参与了一段时间的，土改和干部审查工作。”
“当时，就在咱们燕州下面一个县里，出了个很有意思的年轻干部。”
“那小伙子，有文化，有能力，工作也肯干，是个人才。可就是，在一些个人履历问题上，不太老实。”
沙瑞金和李云龙，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隐约感觉到，老英雄这个“故事”，不简单。
“他明明家里，解放前是富农成分，可他在档案里，却非说自己是贫农。”
“他还把他一个，在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国民党青年军的堂兄，说成是早就断绝了关系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当时，这事被我们工作组给查出来了。按规定，这属于欺骗组织，是要从干部队伍里，清除出去的。”
林卫国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我当时啊，也是心软。”
“我觉得，年轻人嘛，犯点错误，想进步，可以理解。”
“只要他能认识到错误，改了就好。”
“所以，我最后力排众议，只是给了他一个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在他的档案里，留了一笔。”
“没把这事，彻底捅出去，算是，保了他一-条政治生命。”
他转过头，看着己经听得目瞪口呆的沙瑞金和李云龙。
他那双浑浊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老眼里，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嘲讽的笑意。
“我记得，好像啊……”
他慢悠悠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燕州官场，天翻地覆的话。
“那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好像……”
“……也叫高育良。”
轰！！！
沙瑞金的脑子里，像是有无数道闪电，同时炸开！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根，他苦苦思索而不得的，最关键的，逻辑线！
高育良，有历史污点！
而这个污点，当年，就掌握在林卫国的手里！
虽然林卫国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
可那份留了底的处分档案，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了高育良的头顶！
而赵立春，作为高育良当年最亲近的秘书，他必然，也知道这个秘密！
这！
这就-是高育良，被赵立春，死死拿捏住的，根源！
这就是为什么，当赵立春提出那个荒唐的顶替计划时，高育良明知有巨大的风险，却依旧不敢拒绝，只能默许和庇护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赵立春这个知道他最大秘密的人，一旦失势，会把他当年那段不光彩的历史，给彻底抖搂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动机，逻辑，证据链，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就在沙瑞金因为这巨大的突破而感到无比兴奋的时候。
他口袋里的加密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王昌林打来的。
沙瑞金接起电话。
“书记！”
王昌林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那张照片，我们拿到了！”
“而且，我们通过公安系统的户籍档案，和港商那边的资料，进行了紧急比对！”
“照片上那个，所谓的香港商人黎叔平……”
“他的真实身份，就是高育良那个，当年参加过国民党青年军的，所谓的‘远亲堂兄’！”
“——黎，育，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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