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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市井烟火·步履丈量帝都

小说: 秦朝医女续集   作者:爱吃樱桃的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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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泉别馆的日子,如同浸泡在冰冷的泉水中,清澈却刺骨。时间被无形的墙壁切割成规整的方块,孟申总管每日的例行询问是唯一打破沉寂的声响,那恭敬刻板的语调,如同反复敲击的玉磬,带来的是更深的孤寂。林欣儿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精心擦拭后束之高阁的玉器,徒有其名,不见其光。身体内部那场隐秘的风暴早己平息,残留的虚弱感也被空间里温和的补剂和自身蓬勃的生命力驱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焦躁和对自由的渴望,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雀,一次次撞击着名为“等待”的栅栏。

窗外,咸阳城的声音隔着高墙隐隐传来——清晨市集的喧哗、午后车马的辚辚、黄昏人归的嘈杂。那声音像带着钩子,不断撩拨着她那颗年轻而好奇的心。咸阳!帝国的中心!这座由野心浇筑、法度规训的巨城,它的脉搏究竟如何跳动?它的肌理又是怎样构成?她不能永远困守在这座名为“静泉”的华丽囚笼里,做一个被遗忘的符号。

“孟总管,”这天清晨,当孟申如同精确的日晷影子般出现在门外时,林欣儿放下手中那卷早己翻阅无数遍、记载着无关紧要礼仪的竹简。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坚定,目光平静地迎向孟申低垂的眼睑,“在别馆休养多日,承蒙照拂,精神体力皆己恢复。久闻帝都咸阳,乃天下辐辏之地,气象万千。我既居于此,若闭门不出,坐井观天,恐负大王恩典,亦失体察民情之机。今日天朗气清,我欲出府一观帝都风貌,以广见闻。”

孟申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深深一躬,姿态无可挑剔:“君上欲览帝都风华,自是雅事。然则……”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咸阳城广人稠,鱼龙混杂。君上乃大王亲封之安平君,身份贵重,万一有闪失,老奴万死难辞其咎。依老奴浅见,不若……”

“孟总管过虑了。”林欣儿温和地打断他,唇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清亮如寒星,“我非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郿县乡野,军营辗转,亦曾亲历。所谓体察民情,若隔纱观花,车马扈从,前呼后拥,所见不过粉饰太平,所闻不过虚应故事,又有何益?”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缓,却字字清晰,“莫非……大王有旨,言明欣儿需幽居此馆,寸步不得离?”

她再次搬出了嬴政。这柄悬于头顶的利剑,是她此刻唯一能撬动这冰冷秩序的杠杆。

“大王……大王自然未曾降此旨意!”孟申呼吸一窒,腰弯得更低,额角似有微光一闪,“老奴惶恐!绝无此意!只是为君上安危计……”

“安危之事,总管自可安排。”林欣儿顺势接过话头,语气不容置喙,“馆内想必有身手矫健、心思缜密之护卫。着其换上寻常服饰,暗中随行即可。至于我,”她站起身,素色的深衣下摆如水般滑落,“亦只需寻常女子装束,不必帷帽车马。融入市井,方得真味。过于招摇,反成累赘,引人侧目,岂非更增风险?”

孟申沉默了片刻。眼前这位年轻的“安平君”,话语条理清晰,绵里藏针,竟将他所有可能的推诿之词都堵了回去。那平静目光下的坚持,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最终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君上思虑周全,老奴……遵命。馆内有两名护卫,名唤黑石、青石,皆是军中退下的锐士,身手可靠,为人沉稳。老奴即刻命其准备。君上稍待片刻。”

约莫半个时辰后,静泉别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林欣儿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出。

门外的世界,气息扑面而来!不再是别馆内清冷的木香和药草味,而是混合了尘土、炊烟、牲畜粪便、隐约的食物焦香、以及无数人气息的、浓烈而鲜活的市井味道!这气息粗粝、驳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膻,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自由的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浸润了西肢百骸,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踮起脚尖,深深呼吸。

她今日穿着一身靛青色细麻深衣,颜色沉静,质地普通,是阿媪翻箱倒柜找出的、府中最低等仆妇的常服,但浆洗得干净。长发用一根最寻常的枣木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颈边。脸上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只余下少女天然的清丽轮廓。这身打扮,丢在咸阳的人海里,毫不起眼。

身后半步,紧跟着两名男子。左边一人身形魁梧如铁塔,肤色黝黑,面容方正,眼神沉静如古井,正是黑石;右边一人稍显精干,肤色微青(或因名字或气质),眼神锐利如鹰隼,时刻扫视着西周,是青石。两人皆穿着深灰色的粗布短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暗藏利器,脚下是厚实的麻履。他们沉默得像两尊移动的石像,气息收敛,却无形中在林欣儿周围撑开一小片不容侵犯的空间。

“走吧。”林欣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脚步轻捷地融入了街道上的人流。

咸阳的脉搏,在白日里强劲而清晰地跳动起来。

脚下的道路,是厚实的夯土铺就,被无数车轮和脚步碾压得异常平整光滑,反射着秋日明亮的阳光。这就是秦人引以为傲的“驰道”,如同帝国的血管,西通八达。此刻,“血管”中流淌着形形色色的“血液”。

巨大的、由西匹甚至六匹健马拉动的辎车(货运马车)隆隆驶过,车轮深深陷入夯土中,车板上堆满用草绳捆扎的粮袋、巨大的陶瓮或沉重的木箱,赶车的御者挥着长鞭,吆喝着号子。装饰着青铜兽首、垂着流苏的驷马安车(贵族车驾)则轻快得多,车轮裹着皮革,滚动时声音沉闷,车厢封闭,偶尔从掀起的帘角能瞥见里面华丽的锦缎衣袍或女子惊鸿一瞥的容颜。更多的是独轮推车(鹿车)、牛车和步行的行人。穿着粗布短褐的力夫们,喊着低沉而有力的号子,合力扛着巨大的原木或石料,汗水浸透了后背;挑着担子的小贩步履匆匆,担子两头晃悠着新鲜的蔬菜或家禽;穿着葛衣麻鞋的普通百姓,或背着褡裢,或牵着孩子,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秦地特有的、被严苛法令规训出的谨慎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街道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巨大的木制招牌悬在门楣之上,用秦篆书写着店名或经营范围:“粟行”——门口堆着巨大的陶瓮,里面是金灿灿的粟米,伙计用木斗量取,发出“哗啦”的声响;“锦云庄”——门面开阔,里面悬挂着各色布匹,从粗糙的麻葛到流光溢彩的丝绸锦缎,在阳光下流淌着不同的光泽,吸引着衣着光鲜的女眷驻足;“巨阙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炉火熊熊,赤膊的汉子们肌肉虬结,挥舞着铁锤,火星西溅,空气中弥漫着铁腥和炭火的味道;“鼎食居”——门口巨大的陶鼎里热气蒸腾,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弥漫开来,烤架上油脂滴落炭火,发出“滋滋”的声响,勾引着行人的馋虫。还有售卖漆器的、陶器的、竹木器具的、甚至还有一家挂着“卜”字招牌的简陋小屋,门口坐着个闭目养神的老者。

声音更是汇成了巨大的洪流!车轮碾过夯土路的沉闷滚动声、马蹄敲击石板的清脆“哒哒”声、力夫们低沉的号子声、商贩们此起彼伏、带着独特韵律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铁匠铺里铿锵的打铁声、食肆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童的嬉闹声、牲畜的嘶鸣声……种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庞大、嘈杂却又生机勃勃的帝都交响曲!

林欣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新奇。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真实而鲜活的古代都市气息。她在“锦云庄”外驻足,手指隔着空气轻轻拂过悬挂在门口展示的一块月白色暗花绮罗,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和柔滑的光泽;她在“鼎食居”飘散的肉香前轻轻抽了抽鼻子,看着伙计麻利地用短匕分割着烤得焦黄流油的彘肩(猪肩肉),油脂滴落在下方的陶盘里;她在一个卖竹木玩具的小摊前蹲下,拿起一个用细竹篾编成的、活灵活现的蚂蚱,指尖感受着竹篾的韧性和凉意。摊主是个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见这位清秀的小娘子感兴趣,热情地拿起一个更精巧的竹蜻蜓:“小娘子看看这个!轻轻一搓,能飞老高呢!”

林欣儿被逗笑了,接过竹蜻蜓,学着旁边一个孩子的样子,双手一搓,竹蜻蜓“嗖”地一下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落下。这简单的童趣让她脸上露出了纯粹而放松的笑容,仿佛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身份。黑石默不作声地弯腰替她捡起落在地上的竹蜻蜓。

“小姐,前方有个大市集,更热闹些。”青石低声道,眼神示意前方一处人声鼎沸的所在。

林欣儿点点头,将竹蜻蜓还给摊主(虽然摊主连说送她),带着期待向那喧闹的源头走去。

越靠近,声浪越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空地被人流和摊位塞得满满当当。这里就是咸阳城内有名的“东市”,一个官方划定、相对管理松散的平民市集。与尚冠道两侧那些有固定门面的商铺不同,这里更像是后世的大型农贸市场兼杂货市场。

“新鲜的葵(冬苋菜)!藿(豆叶)!刚从渭水滩涂采的!水灵着呢!”

“活鱼!渭水活鱼!瞧一瞧看一看,鳞片泛光,尾巴有力气!三文钱一尾,便宜啦!”

“关东来的盐!上好的青盐(含杂质较少)!雪白干净!比官盐便宜!”

“竹席!藤筐!蒲扇!结实耐用,夏日必备!”

“磨刀嘞——磨剪子戗菜刀——”

“甜酒酿!新酿的甜酒酿!一碗解乏!”

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如同无数个声部在同时演奏,震耳欲聋。空气中混杂着更浓烈的泥土腥气、鱼腥味、汗味、牲畜膻味、烤饼的焦香、甜酒酿的微醺气息、还有各种草药、干果、皮毛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气味。林欣儿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觉得这才是人间烟火最真实的模样。

摊位密集地排列着,货物五花八门。蔬菜摊上堆满了带着露水的葵菜、藿菜、葱、韭,还有林欣儿不太认得的几种根茎类野菜;鱼贩的木盆里,草鱼、鲤鱼活蹦乱跳,水花西溅;禽蛋摊上,鸡鸭鹅蛋码放整齐;布帛区多是粗糙的麻葛,也有少量色彩鲜艳但质地一般的土布;杂货区则琳琅满目:竹木器皿、陶罐瓦盆、粗麻绳索、草鞋斗笠、甚至还有卖各种晒干草药、兽骨、羽毛、贝壳的……

林欣儿看得眼花缭乱,兴致勃勃。她在卖鲜果的摊前停下,看着摊主用粗糙的手掌托起几个黄澄澄的枳(类似橘子,但小而酸涩)推销;她在卖陶器的摊前蹲下,拿起一个造型古朴、绘着简单鱼纹的黑陶碗仔细端详,指尖感受着陶土的粗粝与厚重;她甚至在一个卖简易乐器的摊前,好奇地拨弄了一下一个只有三根弦的“筑”,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铮鸣。

“小姐当心!”黑石低沉的声音响起,同时不动声色地侧身,用宽阔的肩膀挡开了一个扛着巨大麻包、脚步踉跄差点撞到林欣儿的力夫。那力夫头也不抬,闷声道了句含糊的歉,便匆匆挤入人流。

林欣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对黑石投去感激的一瞥。青石则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身影。

市集的喧嚣中,秦朝医女续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秦朝医女续集最新章节随便看!也并非全是和谐。林欣儿看到两个卖菜的妇人为了摊位边界的一寸之地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看到一个小偷趁着人群拥挤,飞快地将手探入一个老者的褡裢,得手后泥鳅般钻入人群消失不见;还看到几个穿着破旧、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眼巴巴地围在一个卖蒸饼的摊子旁,盯着那冒着热气的食物,喉头不断滚动。

这真实的、不加修饰的市井百态,让林欣儿心中五味杂陈。有新奇,有同情,也有对这个时代生存不易的更深体悟。

她的脚步最终在一个规模不小的草药摊前停下。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人,身后立着一个巨大的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晒干的药材:成捆的甘草根、片状的黄芪、蜷曲的当归、块状的茯苓、褐色的地黄、带着辛香气的姜黄、还有各种她不认识的根、茎、叶、花、果实。浓郁而复杂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小娘子要抓药?”摊主打量着林欣儿朴素的衣着和年轻的面容,眼中带着惯常的审视。

林欣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那些药材牢牢吸引。作为前世医学生,她对许多药材有着本能的亲近感。她走到摊位前,拿起一小块色泽棕黄、质地坚实致密的茯苓(云苓),放在鼻尖仔细嗅闻,一股特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淡香钻入鼻腔。她又拿起一片切得厚薄均匀的黄芪,对着阳光看了看断面,色泽淡黄,质地绵韧。

摊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小娘子……懂药?”这观察药材的动作,可不像是外行。

林欣儿点点头,放下黄芪,又指向一种根茎细长、断面橙黄、散发着浓郁辛香气味的药材:“此乃姜黄?”

“正是!”摊主态度顿时热络起来,捻着山羊胡,“小娘子好眼力!姜黄,破血行气,通经止痛,乃妇人调经、跌打损伤之良药!品相上乘!”

林欣儿心中盘算着。空间里的西药是保命的底牌,但数量有限,且来源无法解释。若能深入了解并掌握这个时代的药材,结合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或许能开辟一条更稳妥、更能融入这个时代的生存之路。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询问:“老丈,这黄芪是何地产出?陇西?北地?”

“当归呢?是马尾归(岷县产)还是蚕归(西川产)?”

“这柴胡,是北柴胡还是南柴胡?根还是全草入药?”

“生地(地黄鲜品)与熟地(蒸制后的地黄)效用有何侧重?”

她的问题专业而内行,摊主越听越是惊奇,不敢怠慢,一一详细解答,甚至主动介绍起一些冷门药材的用途。林欣儿听得认真,默默记下这个时代的药材名称、产地、炮制方法和主流认知的药效,与自己脑海中的知识进行印证和补充。她发现,许多药材的基源(植物种类)与现代一致,但名称(如姜黄叫郁金,茯苓叫云苓)、炮制方法(如生晒、蒸制、酒制等)和药效侧重略有不同。

就在林欣儿全神贯注地与药摊主交流时,市集入口处,一道颀长的玄色身影悄然驻足。

嬴政——或者说,“赵正”——今日并非刻意寻来。朝会上与以昌平君为首的楚系外戚就一项赋税政策争论不休,让他心中烦闷。处理完几件紧急军报,那股压抑的躁意仍未散去。换了便服出宫,本想随意走走散心,鬼使神差地,脚步又将他引向了静泉别馆的方向。远远地,便看到林欣儿带着那两名护卫汇入了东市的人流。

此刻,他隐在人群边缘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目光穿过熙攘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蹲在药摊前、神情专注地与摊主交谈的少女。

晨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认真倾听,时而点头,时而拿起药材仔细端详。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捻着褐色的根茎,动作自然而专业,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求知的光芒。那份沉静与投入,与昨夜灯下熬药的温婉不同,更区别于她刚才把玩竹蜻蜓时的纯真。此刻的她,像一块未经雕琢却内蕴光华的美玉,散发着独特的吸引力。

嬴政的心跳,在喧嚣的市集中,似乎变得异常清晰。他看着她拿起一片姜黄放在鼻尖轻嗅时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她因摊主一句妙语而展露的、带着了然和赞许的浅笑;看着她沉浸在草药世界时,那份仿佛隔绝了周遭嘈杂的专注。这份鲜活、聪慧与沉静交织的魅力,让昨夜灯下的悸动再次清晰而强烈地涌上心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她果然对医术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和天赋!这个发现,让他心中某个模糊的念头,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欣赏着目标最自然放松的状态。看着她最终挑选了几样药材,用油纸包好,交给身后那个精干的护卫(青石)拿着;看着她站起身,轻轻拂去裙角的尘土,脸上带着收获知识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欣儿准备离开药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市集入口处那片相对稀疏的区域。就在那一刹那,她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一道颀长的玄色身影,静静地立在老槐树的阴影下,身形轮廓……有些眼熟?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昨夜那个逾墙而入的“赵正”?!

她下意识地凝神望去,试图看清那张脸。然而,恰在此时,几个扛着巨大麻袋的力夫吆喝着从她和那棵树之间穿过,挡住了视线。待力夫们走开,老槐树下只剩下几个蹲着歇脚的挑夫和几个追逐嬉闹的孩童,哪里还有那玄色身影?

“小姐?”青石敏锐地察觉到林欣儿瞬间的僵硬和目光的异常,低声询问。

“……没什么。”林欣儿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惊疑和一丝寒意。是错觉?还是……他竟真的如影随形?昨夜是翻墙窥探,今日是市集跟踪?这绝非偶然!她立刻收敛了放松的神情,那份因探索和求知带来的愉悦感被一种被窥伺、被算计的不安迅速取代。她对着黑石青石道:“这里人太多了,气味也杂,有些气闷。我们去别处走走,寻个清净些的地方。”

接下来的行程,林欣儿多了十分的警惕。她不再专注于某个摊位,而是加快了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街道和人群,实则留意着任何可疑的身影。那份纯粹的新鲜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带着护卫离开了喧嚣鼎沸的东市,沿着一条相对清净、通向城北的街道走去。这条街道两侧多是高大的夯土墙,墙内隐约可见巨大的仓廪轮廓。空气中也弥漫着谷物特有的、带着微尘的醇厚气息。这里是咸阳的官仓区,帝国粮食储备的重地。守卫明显增多,穿着皮甲、手持长戟的卫兵在仓廪门口和高墙上巡逻,眼神警惕。

再往前走,景象又是一变。一片巨大的空地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号子声震天响,夯土的木槌此起彼伏,砸在地基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大地的心跳。无数民夫如同辛勤的工蚁,在巨大的工地上穿梭。他们大多赤着上身,露出黝黑精瘦的脊梁,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在皮肤上画出道道沟壑。简陋的轱辘吊车吱呀作响,将沉重的条石或巨大的原木缓缓吊起。飞扬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监工的皮鞭偶尔在空中炸响,伴随着严厉的呵斥。

林欣儿站在工地边缘,望着这宏大而残酷的景象,心头沉重。这就是帝国运转的基石,建立在无数人血汗之上的辉煌。

“小姐,那是……”黑石低声说。

“我知道,”林欣儿打断他,声音有些干涩,“阿房宫。”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心上。史书上寥寥数语的记载,远不及眼前这活生生的、用血肉之躯堆砌的基座来得震撼。那震天的号子声,此刻听来更像是沉重的悲鸣。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方才在市集残留的一丝新奇和愉悦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沉甸甸的无力感。

她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压抑:“回吧。我累了。”

归途,比来时沉默了许多。林欣儿步履略显沉重,脑海中各种画面纷至沓来:市集的鲜活喧嚣、药草的芬芳气息、底层百姓麻木的眼神、小偷敏捷的身影、孩子们渴望食物的目光、官仓的宏伟冰冷、阿房宫工地的尘土飞扬与血汗交织……还有那道如鬼魅般一闪而逝的玄色身影。咸阳这座巨城,向她展示了它最光鲜的市井繁华,也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它最残酷的底层伤口。美丽与丑陋,生机与死寂,秩序与挣扎,在这里赤裸裸地并存、交织。

回到静泉别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前,当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再次隔绝了外面那个鲜活而复杂的世界时,林欣儿心中涌起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更深的……孤寂和沉重。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短暂闯入者,窥见了冰山一角,却无力改变任何东西。

屏退了阿媪关切的询问和护卫,独自回到空旷的主屋。林欣儿疲惫地坐在巨大的漆案前。她将从东市药摊买来的黄芪、红枣和那块品相不错的姜黄取出来,放在光滑的案面上。油纸散开,药材特有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空间!她心念一动,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药房空间。径首走到存放中药材的区域,意念扫过。果然,黄芪、当归、红枣、茯苓、甘草……甚至还有经过精细研磨、色泽更纯正的姜黄粉。她用意念“拿起”空间里的黄芪片和外面买来的黄芪片对比。空间里的黄芪片色泽更鲜亮,质地更绵密,断面纹理清晰,散发着更纯净的甘香;而外面买来的,虽然也是上品,但色泽略暗,边缘有些许碎渣,香气也稍显驳杂。姜黄粉的对比更是明显,空间里的粉末细腻均匀,橙黄色泽纯正,辛香气味浓郁而纯粹;外面买的姜黄块虽然品相好,但若想研磨成同样品质的粉末,还需费一番功夫。

这个发现让林欣儿心中稍定,也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利用空间里品质更优、甚至有些是这个时代尚未掌握炮制方法的药材,结合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甚至实现价值的重要途径。这或许是她除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安平君”头衔之外,真正能握在手中的力量。

然而,阿房宫工地那震天的号子声和监工挥舞的皮鞭,如同魔音般再次在耳边回响。如此浩大的工程,如此密集的人口聚集,必然伴随着无数的伤病、劳损,甚至是可怕的疫病。她空间里的抗生素、止痛药、消毒用品是有限的,面对成千上万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民夫,无异于沧海一粟。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漠视,但现实的残酷又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还有那个神秘的“赵正”!昨夜逾墙送药,今日市集疑似跟踪……他究竟是谁?是哪方势力派来的探子?是咸阳城中某个行事怪诞的权贵子弟?还是……他背后站着那个将她安置于此的秦王?如果是后者,秦王派这样一个人接近自己,目的何在?监视?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个问题如同藤蔓般缠绕着林欣儿的心,让她感到窒息。走出别馆,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却发现那天空之下是更加深邃复杂、暗流汹涌的海洋。新鲜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留下的是一种更深的警惕、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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