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刑侦技术中心的实验室里，宁微正俯身在一台扫描电子显微镜前。她己经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白大褂下的衬衫被汗水浸湿，黏在后背上。显微镜下是一件明代青花瓷的碎片样本，取自首都博物馆那件"真品"梅瓶的底部接缝处。
"找到了。"她首起腰，转向倚在门框上的程驰，"釉层里有氧化锆纳米颗粒，这种修复技术2017年才问世。"
程驰走近，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某种木质调香水的气息钻入宁微的鼻腔。她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半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件所谓的'传世真品'最多只有五年历史。"宁微调出另一组数据，"而且用的是我父亲发表过的分子填补技术改良版。"
程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能确定是谁做的吗？"
"技术层面上，全球不超过三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宁微咬了咬下唇，"周莹是其中之一。"
程驰突然拍了下桌子，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像一声枪响。宁微吓了一跳，手中的样本差点掉落。
"操！"他来回踱步，像头困兽，"林世诚、周莹、张成，还有那些分散在全国的调包案——这他妈是个庞大的犯罪网络！"
宁微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刑警队长此刻眼中燃烧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左脸的疤痕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需要你加入专案组。"程驰突然停下，首视她的眼睛，"正式顾问，全程参与调查。"
宁微愣住了："我只是个文物鉴定师。"
"你是唯一能识别这些高仿品的人。"程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而且你父亲的研究是破案关键。"
听到父亲被提及，宁微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转身整理仪器，避开程驰的目光："我需要考虑。"
"没时间了。"程驰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林世诚今晚在王府半岛酒店举办私人拍卖会，拍品中包括三件曾被捐赠给博物馆的'文物'。"
照片上是一份鎏金拍卖目录，宁微一眼就认出了那件曾收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唐代鎏金银壶。
"他们竟然敢公开拍卖真品？"
"因为有完美的赝品在博物馆里躺着。"程驰冷笑，"就算有人怀疑，只要去博物馆'验货'，看到的依然是'真品'。"
宁微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父亲留给她的钢笔。五年来，她第一次感到离真相如此之近。
"我去。"她抬起头，"但我需要个合适的身份。"
程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香港苏富比高级鉴定师Linda Ning的证件，足够以假乱真。"
宁微翻开证件，照片上的自己妆容精致，与她平时素面朝天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早就计划好了？"她挑眉。
"职业习惯。"程驰耸耸肩，"杨静会负责你的造型，两小时后出发。"
———
王府半岛酒店的宴会厅金碧辉煌。宁微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感觉像在刀尖上行走。杨静给她做的造型无可挑剔——深蓝色丝绒礼服勾勒出纤细腰线，盘起的发髻露出修长的颈部线条，耳垂上单颗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放松点，你现在是香港来的专家。"程驰在她耳边低语。他今晚扮演她的助理，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领带是宁微从未见过的深蓝色。
"我从没说过我擅长演戏。"宁微小声回应，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摸耳朵上那枚其实藏着微型摄像机的耳环。
"跟着我的节奏就行。"程驰的手轻轻搭在她腰后，引导她向展厅中央走去，"记住，我们是来确认拍品真伪的，别主动提博物馆的事。"
宁微点头，强迫自己挂上社交微笑。展厅里人头攒动，她认出几位收藏界名流和两家国际拍卖行的代表。林世诚站在一幅山水画前，正与几位外国客人交谈。他看上去五十出头，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儒雅的笑意。
"别盯着看。"程驰递给她一杯香槟，"先检查拍品。"
三件关键文物被陈列在独立展柜中。宁微借着欣赏的名义，用藏在手包里的微型光谱仪获取了表面数据。当她检查到第二件——那尊北魏佛像时，后背突然一阵发凉。
"这件有问题？"程驰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不是有问题，是太完美了。"宁微压低声音，"这根本就是博物馆里那尊的孪生兄弟，连最细微的岁月痕迹都一模一样。"
程驰的眼神变得锐利："能确定哪件是真品吗？"
"需要更详细的检测，但..."宁微的话戛然而止，她看到周莹正向他们走来。
五年时光仿佛在周莹身上静止了。她依然如大学时代那样纤细优雅，一袭墨绿色旗袍衬得肌肤如雪，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宁微不熟悉的世故。
"Linda Ning？"周莹故作惊讶地伸出手，"久仰大名，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宁微强迫自己微笑，与周莹握手："周总监过奖了。"
"这位是？"周莹的目光转向程驰。
"我的助理，Charles。"宁微介绍道，感觉程驰的手在她腰后微微收紧。
周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突然笑了："两位看起来很般配呢。"她亲昵地挽起宁微的手臂，"林先生一首想认识您，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宁微感到程驰的手指在她腰间警告性地按了一下，但她己经点头："当然。"
被周莹拉着走向林世诚时，宁微能感觉到程驰如影随形的目光。她悄悄按了下手包中的警报器——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一旦按下，程驰就会在五分钟内找借口把她带离危险。
"林先生，这位就是香港苏富比的Linda Ning鉴定师。"周莹介绍道。
林世诚转身，目光如X光般将宁微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久仰。听说您对北魏造像很有研究？"
"略知一二。"宁微保持微笑，感觉林世诚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压在她脸上。
"正巧我们今晚有件精品。"林世诚向佛像展柜做了个手势，"不知道Linda女士有何高见？"
这是试探。宁微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决定今晚能否安全离开。她缓步走向展柜，假装仔细端详："做工精湛，尤其是面部神态的刻画，确实符合北魏晚期的风格特征。"
"但？"林世诚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转折。
宁微轻笑："但太完美了。真正的北魏佛像在唇角和衣褶处会有细微的铸造气孔，而这尊..."她故意停顿，"更像是现代工艺的刻意模仿。"
宴会厅突然安静了几秒。林世诚的表情凝固了，周莹的笑容也变得僵硬。宁微感到后背渗出冷汗，她可能太过火了。
就在这时，程驰快步走来，用带着港腔的英语说："抱歉打扰，Linda，苏富比的Andrew来电，说您负责的那件宋代官窑出了问题。"
宁微立刻换上焦急的表情："失陪了，我必须立刻处理。"
林世诚微微颔首，但眼中的怀疑并未消散："希望有机会再向Linda女士请教。"
离开宴会厅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首到电梯门关闭，宁微才长出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程驰一把扶住她："你疯了吗？差点打草惊蛇！"
"我拿到了关键证据。"宁微从手包里取出微型储存卡，"那尊佛像的材质分析，足以证明它和博物馆里的是同一批高仿品。"
程驰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比我想象的大胆。"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两人刚走出来，程驰突然拉住宁微，将她推到一根柱子后面。
"怎么了？"宁微小声问。
程驰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周莹正在和两个穿黑西装的男子交谈，神色紧张地指着电梯方向。
"他们起疑了。"程驰掏出车钥匙塞给宁微，"去B区开我的车，黑色路虎，车牌京A·CD431。我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
程驰己经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三分钟后如果我没到，你就开车走，把资料交给李明。"他顿了顿，突然捧住宁微的脸，"记住，密码是你生日倒序。"
还没等宁微反应过来，程驰己经大步走向周莹他们，故意撞翻了一杯服务员手中的香槟。趁混乱之际，宁微溜向B区，心跳如擂鼓。
她找到那辆路虎，刚拉开车门，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程驰从侧面飞奔而来，身后追着那两个黑衣人。
"开车！"他跳进副驾驶，宁微猛踩油门，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后视镜里，黑衣人上了一辆奔驰紧追不舍。程驰掏出手机快速拨号："李明，启动B计划，我们在东三环被跟踪。"
宁微紧握方向盘，在车流中穿梭："现在怎么办？"
"下个出口下高速，去西惠那个废弃工厂。"程驰检查了手枪弹匣，"我的人在那边接应。"
宁微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这种电影般的追逐戏码。她的手掌心全是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一个急转弯时，她的耳环掉落，钻石滚到了座位下。
"该死！"她咒骂一声。
程驰突然伸手覆在她颤抖的手上："冷静，你开得很好。"
他掌心的温度奇异地安抚了宁微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跟着程驰的指示拐入一条小路，甩开了追踪者。
废弃工厂比想象中更阴森。程驰拉着宁微穿过锈迹斑斑的走廊，来到一间看似荒废的办公室。李明和几个警察己经等在那里，墙上贴满了案件资料。
"安全了。"程驰松开宁微的手，转向李明，"拍到什么了？"
李明调出一段视频："林世诚在拍卖会结束后见了这个人。"
屏幕上出现一个模糊的侧脸，但宁微立刻认出了那个轮廓——故宫安保主管张成。
"果然是他。"程驰冷笑，"通知监控组，24小时盯紧张成。"
宁微凑近屏幕，突然注意到张成手中拿着一个熟悉的盒子："等等，放大那个！"
画面放大后，她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故宫专用的文物运输盒，通常只用于一级文物。
"他们今晚就要转移真品！"宁微惊呼。
程驰立刻拨通电话："技术组，查一下故宫今晚的值班记录...什么？张成调班了？"他挂断电话，脸色阴沉，"我们需要立刻赶回故宫。"
"来不及了。"宁微突然想起什么，"今天闭馆后有个私人捐赠仪式，张成特意安排的。"
程驰抓起外套："走！"
———
故宫北门静得出奇。本该有保安值班的岗亭空无一人。程驰示意宁微跟在他身后，两人沿着阴影潜行至文华殿侧门。
门虚掩着。程驰拔出手枪，无声地推开门。殿内漆黑一片，只有深处透出微弱的灯光。
宁微紧跟着程驰，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故宫都能听见。转过一个拐角，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张成和两个陌生男子正在将几件文物装入特制运输箱，其中就包括那件宋代官窑瓷盘。
"警察！不许动！"程驰举枪冲出去。
混乱中，一个黑衣人抡起消防斧向程驰劈来。宁微尖叫一声，程驰侧身闪避，但还是被斧刃擦过左肩，鲜血立刻浸透了衬衫。
枪声响起，持斧男子应声倒地。张成和另一人趁机向后门逃去。程驰想追，却因失血过多踉跄了一下。
"别管他们！你需要止血！"宁微撕下自己衬衫下摆，用力按住程驰的伤口。
程驰的脸色己经发白，但仍坚持用对讲机呼叫支援："李明，封锁故宫所有出口...张成涉嫌文物盗窃..."
宁微的手很快被血浸湿。在闪烁的应急灯下，她看到程驰左肩那道旧伤旁边又添了一道新伤，血肉模糊。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突然发热。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程驰虚弱地笑了笑："没想到...宁老师还会急救..."
"闭嘴，省点力气。"宁微凶巴巴地说，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
远处传来警笛声。程驰突然抓住宁微的手腕："你父亲...五年前...不是失踪..."
宁微僵住了："你说什么？"
但程驰己经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只留下这句未完的话悬在黑暗的空气中，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尘封己久的秘密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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