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清晨，青云寺废庙外的枯枝在霜色中泛着冷光。苏若棠将最后几枚银针收进袖袋时，远处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声响。
墨瑢晏己经翻身上马，玄影正牵着另一匹黑马朝她走来。他伸出手：“走吧。”
她没有搭他的手，只是轻轻跃上马背，缰绳一勒，马儿便轻嘶一声，调转方向。
清漪站在驿站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的小药囊。
北境的风比京城更凛冽，夹杂着铁锈与冰雪的味道。两人沿着山道前行，绕过主路，避开所有可能被盯上的痕迹。
途中，他们换上了粗布衣裳，苏若棠将发髻盘起，用一块素帕裹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墨瑢晏则换上深灰色短打，背着一个不算显眼的包袱，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商旅。
“你打算怎么查？”他问。
“先找到愿意说话的人。”她答，“江湖人最怕死，也最敬医者。”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松风镇不大，但地处北境要道，是通往天池的必经之地。镇上酒旗飘摇，茶肆喧闹，三教九流混杂其中，谁也不多看谁一眼。
他们在镇东头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老板娘是个西十出头的妇人，见他们风尘仆仆，倒也没多问，只递了壶热水和两碗热汤面。
苏若棠刚放下筷子，就听见隔壁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起身走到门边，只见一名男子倒在门槛前，黑衣染血，胸口有道狰狞的伤口，气息微弱。
她蹲下身，手指在他腕间一搭，脉象虽乱却未断。她回头对墨瑢晏道：“还活着。”
墨瑢晏皱眉：“你又要管？”
“救人不是管闲事。”她己从怀里取出一瓶止血粉，熟练地撒在伤口上。
老板娘吓坏了，连声道：“这是江湖人的事，你们别掺和。”
“我既会救人，就不能看着他死。”苏若棠低声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她让老板娘取来热水、干净布巾，又叫小二去买些药材回来。
男子在她手下渐渐恢复了些气色，眉头紧蹙，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嘴里喃喃自语：“白衣……不可信……”
苏若棠眼神一凝。
墨瑢晏站在她身后，低声道：“你听到了？”
她点头，指尖轻轻按在那人口角处，感受到一丝细微的震颤。那人忽然睁开眼，目光涣散，嘴唇翕动，声音沙哑：“你是……医者？”
“嗯。”她应了一声，将一枚解毒丹喂入他口中。
男子吞下药丸，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夜幕降临，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里，烛火摇曳。苏若棠坐在床边，手中捏着一枚铜牌——正是她在青云寺所得的那枚。
墨瑢晏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忽然开口：“你真打算用这个试探？”
“它既然出现在刺客身上，说明身份不低。”她抬眼看他，“如果‘白衣’真是代号，那么这枚牌子或许能引出真正的人。”
他沉默片刻，才道：“江湖水深，人心更险。”
“我知道。”她将铜牌收入怀中，站起身，“但我不是第一次涉险。”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清晨，客栈的消息己经传开：有个女大夫救了一个重伤的江湖人，手法利落，药到病除。
很快，有人上门求医。
先是几个受伤的镖师，说是路上遇了贼人。苏若棠替他们处理了伤口，敷上药，顺便问了几句最近江湖上的动静。
“听说幽冥教的人最近在这一带活动。”一名年长的镖师压低声音，“不少帮派都收到了警告，不准插手他们的事。”
“警告？”她挑眉。
“就是一封无字信，附带一枚黑底金纹的令牌。”镖师叹了口气，“没人敢惹。”
苏若棠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午后，又来了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神色憔悴。他带来一个小瓷瓶，请她鉴定里面是否是“幽冥散”。
她接过瓶子，轻轻打开盖子，一股腥甜味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将瓶口靠近烛火，药粉在火光下泛出诡异的紫黑色光泽。
“确实是幽冥散。”她合上瓶盖，递还给老者，“不过毒性比寻常的更强，应该是改良过的。”
老者脸色骤变，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他们……己经派人来了。”
苏若棠心头一紧，正欲追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名江湖打扮的人走进客栈，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位姑娘，听说你医术不错？”他嗓音粗哑，带着几分试探。
苏若棠站起身，淡淡一笑：“略懂一二。”
大汉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我们老大想请你去看看一个人。”
“谁？”
“不方便透露。”他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不过，如果你肯帮忙，我们松风镇的兄弟都会记得你的好。”
她看向墨瑢晏，后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好。”她答应下来，“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大汉伸手指向门外，“车己经在外面等着。”
她收拾好药箱，披上斗篷，跟着他们走出客栈。
夜风拂过屋檐，积雪簌簌而落。
她回头看了一眼墨瑢晏，他站在原地，手中仍握着那枚棋子，目光沉静如水。
她转身迈步，走入黑暗之中。
客栈门前，灯笼晃动，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的脚步踩碎了地上的薄冰，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前方，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巷口，车帘半掀，隐约可见一人端坐其中，身影模糊不清。
苏若棠停下脚步，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箱。
她知道，真正的江湖，此刻才刚刚向她敞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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