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终于在风雨渐歇后,吝啬地透出一点灰白。秦越人拖着如同散了架的身体,一步一挪地向着李家村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泥浆包裹着破烂的衣衫,脸上手上的划痕结了暗红的血痂,狼狈得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游魂。
他偷偷溜进自家那简陋的篱笆小院,希望能在家人起床前悄悄收拾一下。然而,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冰冷的晨光便照亮了院中的景象。
父亲秦老汉,一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此刻像一尊石雕般杵在院子中央,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母亲王氏倚在门框上,脸色煞白,眼睛红肿,泪水无声地流淌。两个弟弟躲在母亲身后,眼神里充满了嫌恶和恐惧,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孽障!”秦老汉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从胸腔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绝望。他猛地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却在看到儿子那满身泥污、伤痕累累、冻得嘴唇发紫的凄惨模样时,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最终,那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你…你昨夜干了什么好事?!啊?!”
王氏哭出声来:“我的儿啊…你怎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碰那种东西…造孽啊!那是要遭报应的啊!”
秦越人沉默地低下头,紧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想开口,想解释:爹,娘,我不是去亵渎尸体,我是去研究那怪病!那人的骨头都烂了,扭曲了!我得知道为什么!我得找到治病的法子!为了以后可能得这种病的人!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父亲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母亲那绝望惊恐的泪眼,还有院门外不知何时聚拢过来的、指指点点的村民。
“就是他…秦家那小子…”
“听老王头说,他昨晚在义庄剖尸!用刀子划开死人肚子!”
“天杀的!真是妖孽转世!瘟神下凡!”
“离远点!晦气!沾上他要倒大霉的!”
“秦家祖上造了什么孽,出了这么个怪物…”
那些眼神,如同冰冷的针,扎在秦越人身上。恐惧、厌恶、鄙夷、避之不及…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捆缚。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所有的解释,在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忌讳面前,都苍白无力。他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怒视,母亲的哭泣,乡邻的唾弃。
他感觉到怀中那几片浸透了泥水、被体温微微焐热的木片,边缘硌着他的皮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仿佛抱着一团燃烧的冰——那是他燃烧的求知欲,也是冰冷的、不被理解的孤寂。他知道,在这个生他养他的李家村,他秦越人,己经彻底成了一个“异类”,一个带着“妖孽”、“瘟神”污名的怪物。
晨曦微光中,少年孤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沉重地烙印在泥泞的小院里。那未被世人理解的“痴”,那沾满泥污却被他死死护住的秘密记录,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带着沉重的烙印,成为了他未来注定坎坷却执着追寻医道的起点。而李家村的流言蜚语,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他会离开吗?又将去往何方?那被雨水冲刷模糊的木片,丢失的线索,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另一种方式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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