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的死寂，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秦越人那掷地有声的“千刀万剐”军令状，如同惊雷炸响后留下的真空，抽走了所有喧嚣，只剩下无数道目光交织在他身上——惊骇、震撼、难以置信，还有吴兆麟等人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位置，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他紧抿着嘴唇，下颚绷紧的线条显示出内心极致的挣扎。秦越人的赤诚无畏，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强光，刺得他心头发烫。那“医”字的重量，那份为了救人甘愿粉身碎骨的痴狂，是他在这冰冷的权力旋涡中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纯粹力量。
然而，皇后的身份，王朝的体统，权贵的压力，还有那“针死穴”、“用剧毒”带来的无边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的决断。他看向吴兆麟，看向那些跪地请诛秦越人的亲王重臣，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稳妥”与“祖制”，也写满了对他帝王权威的无声胁迫。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殿外，刀斧手冰冷的甲胄反射着晨光，更添肃杀。
“秦越人…”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沉寂，“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千刀万剐…绝非戏言！”他目光如鹰隼，死死锁住秦越人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动摇或欺瞒。
秦越人坦然迎视，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烁：“草民字字发自肺腑，句句源于医道本心！愿以此命，搏娘娘一线生机！若有不测，甘受极刑，天地共鉴！”
“好！好一个‘医道本心’！”皇帝猛地一拍扶手，身体微微前倾，一股久违的、属于帝王的凌厉气势骤然爆发，压得满殿皆惊，“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陛下！”吴兆麟和几位权贵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但是！”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冰冷的警告，“朕有三个条件！”
他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秦越人：“第一，你方才所言‘破煞锁阳针’、‘阴阳逆冲汤’所需一切药物、金针，由太医院按你所列清单，即刻备齐！吴卿，”他看向吴兆麟，眼神冰冷，“此事由你亲自督办！若有半分差池，朕唯你是问！” 这是将吴兆麟也绑上了战车，既是监督，也是牵制。
吴兆麟心头剧震，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只能咬牙叩首：“臣…遵旨！” 他眼底深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皇帝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行针用药，需在朕的眼前！就在皇后寝宫！朕要亲眼看着！” 这是帝王的掌控欲，也是他承担责任的决心。
最后，他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如同寒冰：“第三，秦越人！朕信你医者仁心，也敬你无畏胆魄！但若…若皇后有任何不测…”皇帝的目光转向殿外，那无形的刀斧仿佛就在眼前，“便依你所言！千刀万剐之刑，朕亲自监刑！你…可还有话说？”
三条铁律，如同三道枷锁，将秦越人彻底锁在了悬崖边缘。成功了，或许能改写命运；失败了，便是人间至惨的极刑！
秦越人深吸一口气，胸腔中激荡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情。他没有丝毫犹豫，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平静而有力：“草民…领旨！谢陛下恩典！愿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退朝！”皇帝疲惫地挥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吴兆麟，速去备药备针！秦越人，随朕移驾坤宁宫！”
金殿之门轰然洞开，刺眼的阳光涌入，却驱不散那弥漫的沉重与肃杀。群臣神色各异地退去，低声议论如同潮水。吴兆麟在起身的瞬间，与秦越人擦肩而过，那眼神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秦越人…你…好自为之！”
秦越人恍若未闻，目光沉静地望向殿外那通往坤宁宫的长廊，那里，将是他真正的生死战场。皇帝己决断，军令状己立，一切再无退路。他整了整洗得发白的布衣，步履坚定地跟随在龙辇之后。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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