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穹顶之上。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万千霓虹也穿不透这厚重的寂静,只留下模糊的光晕,如同遥远星河中冰冷的尘埃。
林晚在沉睡中,被一种极其压抑、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声惊醒。
不是她的。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在瞬间的茫然过后,骤然缩紧!身旁的位置,传来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摸索着按亮了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台灯。
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床角一隅的黑暗,也照亮了身边那个蜷缩起来的、高大却在此刻显得异常脆弱的身影。
厉墨寒。
他侧身蜷着,背对着她,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冷汗浸透了他深灰色的丝质睡衣,布料紧紧贴在宽阔却剧烈起伏的背上,勾勒出紧绷到极致的肌肉线条。他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森森白骨的颜色,手背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虬龙。他的头深埋在枕头里,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的抽气声,仿佛肺部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呜咽。
那不是清醒时的冷硬霸道,那是一种被最深的梦魇攫住、灵魂都在被撕扯的极致恐惧和痛苦。
“墨寒?”林晚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手,指尖带着试探的微颤,轻轻碰触到他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的肩膀。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瞬间——
厉墨寒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颤!随即,他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猛地转过身!
那双眼睛!
林晚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那双总是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掌控一切的黑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纯粹的、被噩梦吞噬的惊惶和脆弱。像一头在无边黑暗森林里彻底迷失、伤痕累累的幼兽,找不到归途。
他看到了她。
仿佛在灭顶的洪流中终于抓到了一根浮木,他几乎是扑过来,那只冰冷、布满冷汗、带着惊人力量的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住了林晚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出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呃!”林晚痛得闷哼一声,却不敢挣扎,生怕刺激到他。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祈求,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粗重破碎的喘息在两人之间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或许是咬破了口腔内壁)。那眼神里的脆弱,是林晚从未见过的,甚至比他在重伤昏迷时更甚。褪去了所有坚硬冰冷的外壳,只剩下最原始、最无助的恐惧。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额前的黑发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更添了几分惊魂未定的狼狈。
时间在粗重的喘息和无声的对视中缓慢流淌。厉墨寒眼中的惊涛骇浪似乎随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温软触感而稍稍平复了一丝,但那深沉的恐惧和痛苦并未散去,只是被强行压抑在猩红的眼底。
然后,在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在林晚担忧又惊疑的目光中,厉墨寒做出了一个让林晚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动作。
他抓着林晚手腕的那只手,力道并未松开,仿佛那是维系他神智的唯一锚点。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和沉重,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掀开了自己后背上那件湿透的睡衣衣襟!
布料被一寸寸向上卷起。
狰狞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下,暴露在林晚瞬间收缩的瞳孔之中!
那并非夏薇薇那把尖刀留下的、还缠着纱布的新伤。
那是覆盖了他几乎整个背部、纵横交错、如同大地皲裂般巨大而丑陋的陈旧疤痕!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与深褐交织的颜色,如同冷却凝固后扭曲变形的熔岩。疤痕组织虬结凸起,高低不平,像无数条扭曲盘踞的毒蛇,又像被巨力生生撕裂后又粗暴缝合的地表。它们肆意地蔓延、纠缠,吞噬了原本光滑的皮肤,留下这片触目惊心、象征着毁灭与痛苦的永恒烙印。
是火!
是当年那场吞噬了他母亲、也几乎将他焚毁的大火留下的烙印!
空气仿佛凝固了。床头灯暖黄的光晕,此刻落在那些狰狞的疤痕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衬得那片皮肤的质地如同干涸龟裂的血痂,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来自地狱深渊的冰冷气息。
林晚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心脏,撞得她胸口生疼!她一首知道他背后有旧伤,却从未想过……竟是如此惨烈!如此巨大!如此……触目惊心!
这不仅仅是伤疤。这是他背负的罪孽枷锁,是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疮口,是他所有偏执、冰冷、不信任的根源!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利刃穿透心脏般的疼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思考。
她的指尖,完全不受控制地、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轻轻地、如同羽毛般,触碰上了那片离脊柱最近、最为扭曲狰狞的疤痕。
粗糙、坚硬、冰冷……却又仿佛在皮肤之下,蕴藏着永不熄灭的灼热岩浆。
“……还疼吗?”林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无法言喻的颤抖,轻得如同叹息,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心尖的血。
指尖下那片虬结的皮肤,在她触碰的瞬间猛地剧烈一缩!厉墨寒的整个身体都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狠狠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闷哼。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或者推开并没有发生。
那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在那带着疼惜的、微凉的指尖触碰下,在听到她那句带着哭腔的“还疼吗”之后,竟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和防备。
一首死死抓着林晚手腕的那只手,力道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却依旧没有放开,只是虚虚地圈着,仿佛那是最后的依靠。
紧接着,在林晚惊愕的目光中,这个永远高高在上、如同冰山般坚硬冷酷的男人,竟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将汗湿冰冷的额头,轻轻地、沉沉地抵在了她单薄而温热的肩膀上!
灼热的呼吸带着未散的恐惧和浓重的湿气,喷在她的颈侧。
然后,一声压抑了不知多久、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哽咽,闷闷地、破碎地,泄露出来。那声音微弱,却带着山崩地裂般的力量,狠狠砸碎了林晚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抗拒和隔阂的坚冰!
他滚烫的泪水,透过她单薄的睡衣布料,瞬间灼伤了她的肌肤。
更让林晚心脏停跳、灵魂都在震颤的,是他抵在她肩头,发出的、那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卑微、脆弱和……依赖的祈求:
“你……”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你亲亲它……”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因极度的羞耻和渴望而微微颤抖。
“……亲亲它……就不疼了……”
轰——!
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惊雷,在林晚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过往恩怨……在这一刻,在这句卑微到尘埃里、却又重逾千钧的祈求面前,被彻底碾为齑粉!
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酷偏执如魔神的男人,此刻像一个遍体鳞伤、只祈求一点点温暖来驱散寒冷和疼痛的孩子,将灵魂最脆弱、最不堪、最血淋淋的伤口,捧到了她的面前。
卑微地祈求着一个吻,一个能抚平他灵魂灼痛的吻。
林晚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自由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万般疼惜地,环住了他汗湿冰冷、微微颤抖的身体。仿佛环住了一件易碎却无比珍贵的琉璃。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温软的、带着泪水的唇瓣,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和汹涌的心疼,轻轻地、珍重无比地,吻上了那片离他心脏最近、也最为狰狞扭曲的熔岩疤痕。
当她的唇瓣触碰到那片冰冷粗糙的皮肤时,厉墨寒抵在她肩头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是更加剧烈、如同崩溃般的颤抖,和一声更深、更压抑的、如同解脱般的呜咽。
冰冷的疤痕之下,仿佛真的有滚烫的岩浆在奔涌。
而她落下的吻,是唯一能安抚这熔岩之心的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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