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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阎王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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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冬,王瞎子用三根白发拴住跳蚤腿,蘸着香灰给我写索命状。

>“想清楚了?烧了这阴状,左阎王七日内必死。”

>“可你家老爷……怕也活不过三七。”

>七日后,左阎王裹着偷来的锦被暴毙,死时惨叫:“被子!她在拽我被子!”

>第二十一天,我家老爷在睡梦中断了气。

>我去寻王瞎子,只见满地干瘪跳蚤拴着白发,人却像蒸发了。

>昨夜我经过村西老杨树,树洞里伸出半截青黑手臂,攥着只褪色的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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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的腊月,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灰扑扑的云层低低压着李家洼,吸走了最后一点活气。我缩着脖子,揣着手,刚从右老爷家领了年下最后一笔辛苦钱,心里盘算着扯几尺布给老娘做件新袄,脚下的步子就不由得快了些。刚走到左家那气派的高门楼子附近,就听见里面炸了锅。

“废物!饭桶!”左阎王——左老爷那破锣嗓子,隔着院墙都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发个工钱都能多给?一角钱!够买半斤上好的烟土了!”接着就是管家左福带着哭腔的告饶声,还有噼里啪啦,像是鸡毛掸子或者更硬的东西抽在人身上的闷响。

我脚步顿了顿,贴着墙根阴影快走,心里暗骂这左阎王抠门刻薄到了骨头缝里。一角钱,至于把个管家往死里打?正想着,左家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瘦得脱了形、穿着破烂单衣的乞丐被狠狠搡了出来,踉跄几步,“噗通”摔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滚!晦气东西!”管家左福站在门里,脸上还有没褪尽的红痕,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出老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要饭也不挑时候!老爷正烦着呢!”

那乞丐挣扎着想爬起来,左福却不解气,一步跨出门槛,抬脚就踹:“叫你滚没听见?脏了老爷的门槛!”几脚下去,全是闷响,踢在肋巴骨上。乞丐蜷缩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呼,像只被踩烂的破风箱。

我看得心头火起,可也不敢管。这左阎王,是村里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谁沾上谁倒霉。我加快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地。

走出去没多远,身后那乞丐挨打的闷哼和左福的咒骂声还没停,一股异样的焦糊味儿就顺风钻进了我的鼻子。起先很淡,混在腊月的寒风里,像谁家烧炕的柴火没拢好。可紧接着,那味道猛地浓烈起来,带着油脂燃烧的呛人气息,还夹杂着牲畜惊恐绝望的嘶鸣!

“走水啦——!”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撕裂了黄昏的寂静。

我猛地回头。左家宅院的方向,一股浓黑如墨的烟柱,裹挟着猩红的火舌,冲天而起!火势蹿得极快,转眼就映红了半边灰沉沉的天。风助火势,清晰地传来木头梁柱噼啪爆裂的巨响,还有左阎王那变了腔的、杀猪般的嚎叫:“救火!快救火!我的牲口棚!我的骡马啊——!”

火光熊熊,映得左家那高门楼子如同地狱的入口。混乱的哭喊、泼水声、牲畜垂死的哀鸣混杂在一起。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望向刚才乞丐摔倒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几滴暗红的血迹洇在青石板上。

那乞丐,不见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腊月的风还冷。我不敢再看,转身疾走。快到村口右老爷家时,远远看见右老爷穿着厚实的棉袍,正亲自搀扶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往自家大门里走。那人影佝偻着,破衣烂衫,正是刚才那个被打的乞丐!右老爷的侧脸在门口灯笼昏黄的光下,显得平和而悲悯,低声说着什么,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乞丐跨过高高的门槛。

这一幕,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里。两相对比,左阎王那点家当烧得真他妈活该!我心里啐了一口。

几天后,这场大火成了李家洼最热闹的谈资。左家靠院墙的柴垛、连着的一个牲口棚全烧没了,几头值钱的骡马烧成了焦炭。左阎王心疼得几天吃不下饭,眼珠子都红了。他认定了是那乞丐放的火,可人早没影了,只能把这笔账,连带着右老爷收留乞丐的“善举”,一起刻毒地记在了右家头上。村里人都说,左阎王看右老爷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腊月二十,天难得放晴。积雪初融,田埂上泥泞不堪。右老爷带着我去巡视自家田地边界。远远地,就看见左阎王也带着几个家丁,在相邻的那块地头指指点点。右老爷眉头微皱,但还是走了过去。

“左兄,看田呢?”右老爷拱了拱手,语气还算平和。

左阎王三角眼一翻,皮笑肉不笑:“是啊,看看我这地界儿。哟,右老弟,你这埂子……是不是往我这边多垒了几寸土啊?”他拿脚尖点了点两家田地之间那道模糊的田埂。

我心头一紧。这田埂几十年了,谁不知道?分明是左阎王借机生事!

右老爷脸上的温和敛去了:“左兄说笑了。这埂子,从我爹那辈就在这儿,分厘不差。”

“分厘不差?”左阎王嗤笑一声,对身后家丁努努嘴,“量!给我好好量量!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仗着‘善人’的名头,就想多占便宜!”

两个左家家丁拿着麻绳和木尺就要上前。右老爷的脸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挡在田埂前:“左守财!你莫要欺人太甚!这田埂清清楚楚,你今日敢动一寸土试试!”

“试试就试试!”左阎王也撕破了脸,猛地推了右老爷一把,“老子还怕你不成!”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一团和气的右老爷,被这一推,积压的怒火轰然爆发!他低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雄狮,合身就撞了上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在泥泞的田埂上翻滚。左阎王养尊处优,哪里是常年劳作、筋骨强健的右老爷对手?没几下就被按在泥地里,右老爷的拳头裹着泥浆,结结实实地招呼在他那张刻薄的脸上。

“哎哟!打人啦!右善人打死人啦!”左阎王杀猪般嚎叫起来。左家家丁想上来帮忙,被我抄起地头一根粗树枝拦住。

右老爷最后狠狠啐了一口,看着左阎王鼻青脸肿地被家丁搀扶起来,眼中怒火未熄,但更多的是被羞辱的愤懑。他整了整扯乱的棉袍,看也没看狼狈的左阎王一眼,对我沉声道:“长山,我们走!”

左阎王捂着淌血的鼻子,盯着右老爷的背影,那眼神,淬了毒,浸了冰,怨毒得让人心底发寒。

谁也没想到,这口恶气,左阎王会用那么下作、那么阴毒的法子报复回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村里飘着祭灶的糖瓜味儿。右老爷家里却一片愁云惨雾。右夫人病了,病得蹊跷。她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

“老爷……我……”右夫人声音虚弱,带着哭腔,“我昨晚……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早上醒来……腕子上的祖传玉镯……没了……还有……还有我身上盖的那床新絮的锦缎面被子……也没了!”

右老爷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屋里门窗完好,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一个大活人睡在炕上,被人撸走了腕上的镯子,抽走了身上的被子,竟毫无知觉?这说出去,简首是天大的笑话!是奇耻大辱!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飞遍了李家洼。各种不堪的猜测和幸灾乐祸的议论甚嚣尘上。右老爷闭门不出,整个人几天就瘦脱了形,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偶尔出门,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那目光像针一样扎人。我听见他深夜在书房里压抑的低吼,像头困兽。

这天傍晚,右老爷把我叫进书房。油灯的光晕只照亮他半张脸,另一半隐在浓重的阴影里,显得异常阴沉。他哑着嗓子,眼珠布满血丝:“长山,你……听过邻村王瞎子的名头吗?”

王瞎子?我心头一跳。那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据说算命极准,但轻易不开口,开口必中。更奇的是,都说他眼瞎心亮,能用头发丝拴跳蚤腿儿,一串串的,跟拴蚂蚱似的。

“听过,老爷。”我低声答。

“备车。”右老爷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今晚,你跟我去见他。”

一辆破旧的骡车,碾着冻硬的土路,吱吱呀呀走了大半个时辰,停在邻村最偏僻角落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前。屋里没点灯,黑黢黢的,像个张着嘴的洞。

我扶着右老爷下车,刚走到低矮的柴门前,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飘出来——是浓郁的、陈年的劣质香烛味,混着草药苦涩的辛气,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土腥和腐朽气。

“进来吧。”一个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我们摸索着进了屋。借着窗外一点惨淡的月光,勉强看清炕上盘腿坐着个干瘦的老头。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皮深深凹陷下去,紧紧闭合着,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从未睁开过。这就是王瞎子。

右老爷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说到夫人失镯失被,说到村中流言,说到左阎王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嘴脸时,声音都在抖。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先生……我要告他!我要他死!求先生……替我写一道阴状!我要告到阎罗殿前!”

屋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炕上的王瞎子,那张枯树皮似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右老爷额头都渗出了冷汗。突然,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左守财,是吧?”

“是!”右老爷连忙应道。

“偷人贴身之物,毁人名节清誉,此乃阴毒损福之举,阳间难断,阴司必究。”王瞎子的声音平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阴状,我能写。”

右老爷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是,”王瞎子那空洞的眼窝,仿佛转向右老爷的方向,“凡事有因果,有代价。这阴状一烧,左守财七日内必死,魂飞魄散,永堕沉沦。”

右老爷毫不犹豫:“他该死!”

王瞎子微微摇头,凹陷的眼窝似乎更深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祥的寒意:“左守财该死,可这阴状……是借你的怨念、你的阳寿为引!状纸一焚,因果即成。他死七日,你……恐难过三七之期!”

“三七……二十一天?”右老爷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站在一旁,听得浑身发冷,汗毛倒竖。这阴状,竟要拿命换命?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右老爷粗重的喘息声。他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眼神剧烈挣扎。恐惧、愤怒、不甘、还有那刻骨的屈辱,在他眼中疯狂交织。最终,那屈辱和恨意像毒火一样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他猛地抬头,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我认!只要他死!只要洗刷我家的污名!三七就三七!先生,写!”

王瞎子沉默着,那张枯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右手,伸向自己花白稀疏的头顶。动作慢得诡异。他摸索着,极其精准地从后脑勺揪下三根长长的白发。接着,左手在破旧的道袍前襟上摸索片刻,竟捻起一只几乎看不见的小小黑点——一只跳蚤!他用那三根白发,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极其灵巧而稳定的动作,一圈一圈,牢牢地缠住了跳蚤那细如发丝的几条腿!整个过程在昏暗的油灯下进行,快得让人眼花,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和邪性。

一只被白发死死捆住、动弹不得的跳蚤,成了他手中的“笔”。

他又摸索着,从炕席下摸出一个粗糙的陶碟,里面是半碟灰白色的香灰。他拿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半碗浑浊的水。他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香灰中,伸出枯瘦的食指,缓缓搅动。香灰和水混合,变成一种粘稠的、灰黑色的糊状物,散发出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然后,他用那“笔”——那只被白发捆扎的跳蚤,蘸满了那粘稠的灰黑墨汁。

没有纸。他伸出左手枯瘦的手掌,摊开。右手执着那诡异的“笔”,悬在掌心上方。他干瘪的嘴唇开始无声地翕动,像是在念诵着某种古老而晦涩的咒语。屋子里那股腐朽阴冷的气息陡然加重!油灯的火苗疯狂地摇曳起来,颜色变得幽绿幽绿,将我们三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群魔乱舞。

“笔尖”落下,在王瞎子苍老粗糙的掌心皮肤上移动。没有墨迹留下,但那“笔”划过的地方,掌心的皮肤却诡异地向下凹陷,形成一道道清晰的、深深刻入皮肉的笔画!仿佛那不是书写,而是在用无形的力量雕刻!王瞎子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凹陷的笔画,逐渐在掌心形成一个繁复、扭曲、充满怨毒气息的符文!符文中心,隐隐浮现出“左守财”三个血淋淋的小字!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死寂中只有油灯燃烧的滋滋声和王瞎子压抑的、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当最后一笔落下,王瞎子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虚脱般萎顿下去,脸色灰败如死人。他摊开的手掌上,那枚由皮肉凹陷形成的血色符文,在幽绿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他喘息着,嘶声道:“告阴状……左守财……窃玉毁名……罪不容诛……请……阎君……索命……”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抽干了他一分力气。

“拿……拿去……”王瞎子气若游丝,将那只完成了使命、己经僵死的跳蚤连着缠住它的三根白发一起,从掌心抠下,颤巍巍地递了过来。那跳蚤的腿,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动了一下。“找……村西……老杨树……面朝西南……焚之……香火……不可断……”

右老爷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团带着不祥体温的、黏腻的“阴状”。那东西入手冰凉滑腻,像攥着一块刚从坟里挖出的腐肉。

我们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散发着坟墓气息的茅屋。右老爷把那团东西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捏得发白,一路上一言不发,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前方,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村西头那棵歪脖子老杨树,孤零零地立在寒风里,枝桠扭曲,像鬼伸向天空的手爪。树下堆着厚厚的积雪。右老爷扑通一声跪在树前,面朝西南。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黄纸和香烛,点燃。昏黄跳跃的火光映着他扭曲的脸,一半是恨,一半是即将大仇得报的狂热。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粘着僵死跳蚤和白发的“阴状”,凑到火苗上。嗤——!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像是焚烧腐肉混合着劣质香烛的怪味。那团东西在火焰中迅速焦黑、蜷缩,却没有立刻化为灰烬,反而在火舌舔舐下,诡异地扭动着,仿佛有生命在痛苦挣扎!那三根白发在火中发出细微的、如同呻吟般的滋滋声,最后化作几缕青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右老爷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嘴唇无声地翕动,反复念着左阎王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诅咒。

火,终于熄灭了。地上只剩下一小撮颜色异常深黑、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灰烬。寒风卷过,灰烬纹丝不动,沉重得诡异。

右老爷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一种病态的、近乎解脱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整个李家洼的梦魇。右老爷像着了魔,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跪在老杨树下烧香叩头。一捆捆黄纸、一把把香烛化为灰烬,那棵老杨树附近整日烟雾缭绕,香火气混合着焚烧后的焦糊味,经久不散。他嘴里不停地念叨,声音时而低沉如泣,时而高亢怨毒,全是左阎王的名字,全是索命的诅咒。村里人远远绕着那片地方走,都说右老爷疯了,被气疯了,被那丢掉的“脸面”逼疯了。

左家那边,左阎王起初还得意洋洋,到处宣扬右老爷疯了。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似乎笼罩了整个李家洼。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连狗都了尾巴,夜里不敢乱吠。

第七天,腊月三十,除夕。

傍晚时分,左家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非人般的凄厉惨叫!那叫声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痛苦,划破了除夕夜的宁静!

“啊——!别拽!别拽我的被子——!”

“滚开!滚开啊!冷!冻死我了——!”

“是她!是她来了!被子!我的被子——!”

左阎王的嚎叫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冰冷的夜空中反复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接着是左家下人惊恐的哭喊、杂乱的脚步声、东西被撞翻的巨响……混乱持续了大半夜。

第二天,大年初一,左阎王的死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村子。据说他死状极惨,裹着厚厚几层锦被,蜷缩在烧得滚烫的火炕最里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身上那床最贴身、最厚实的锦缎面被子,正是他偷自右夫人的那床!而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被角,指甲都翻裂了,仿佛死前在与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争夺这床被子。他是活活吓死的。

左家一片缟素。而右家,右老爷听到消息时,脸上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瞬间褪尽了血色,身体晃了晃,扶住门框才没倒下。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村西老杨树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来了……轮到我了……”

左阎王死后,王瞎子的名声达到了顶点。人人都说他有沟通阴阳、咒杀活人的本事。可自那以后,王瞎子彻底封了门。无论谁去求,给多少钱,那扇低矮的柴门再也没有打开过。偶尔有胆大的从门缝往里瞧,只看到一片死寂的黑暗。

右老爷在左阎王死后,整个人迅速衰败下去。他不再去老杨树下烧香,只是整日枯坐在书房里,眼神呆滞地望着虚空,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他吃得越来越少,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蒙上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右家每一个人,也缠绕着我。

第二十一天,正月十五,元宵节。

傍晚,右老爷破天荒喝了小半碗粥,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他看着窗外挂起的花灯,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恍惚的笑意,对夫人说:“今晚……好像亮堂些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夫人红着眼圈,强笑着应和。

夜色渐深。右老爷早早睡下。夫人不放心,让我守在书房外间的榻上。子时刚过,里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我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冲了进去。

昏暗的油灯下,只见右老爷在炕上蜷缩成一团,裹着厚厚的棉被,身体却筛糠般剧烈地颤抖!他牙齿格格作响,脸色青紫,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冷……好冷……”他眼睛惊恐地圆睁着,死死盯着炕沿的方向,仿佛那里站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子……被子不够……加被子……”

夫人哭着又抱来一床厚棉被给他压上。

可右老爷抖得更厉害了,他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被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拽……有人在拽……我的被子……别抢!别抢我的被子!”他猛地蹬腿,像是要踢开什么无形的拉扯,“滚开!滚开啊!冷!冻死我了——!”

这症状,这嘶喊……和七天前左阎王临死前的模样,何其相似!一股寒气瞬间冻僵了我的血液!

夫人吓得在地,放声大哭。

右老爷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嘴唇翕动着,发出最后几个破碎的音节:“……镯……镯子……她……戴上了……在……在……”声音戛然而止。他抓住被角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彻底下去。眼睛依旧惊恐地瞪着前方,瞳孔里最后映出的,只有油灯那一点跳跃的、幽暗的光。

右老爷死了。裹着两床厚棉被,在正月十五的元宵夜,活活“冻”死了,脸上凝固着和左阎王一模一样的、被无形之物抢夺被褥的极致恐惧。

右家倒了。夫人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偌大的宅院迅速败落,只剩下我一个无处可去的长工守着空壳。

安葬了夫人,处理完所有后事,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我再次走向邻村,走向王瞎子那座孤零零的茅屋。那扇低矮的柴门依旧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我用力推了推,门从里面闩着。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绕到屋后,找到一扇破败的、糊着发黄油纸的小窗。油纸早己千疮百孔。我凑近一个稍大的破洞,眯起眼,朝里望去。

茅屋里一片狼藉,却空无一人。炕上、地上、破旧的桌椅上……密密麻麻,散落着无数芝麻粒大小的黑色小点!是跳蚤!但全都是干瘪的、僵死的跳蚤尸体!更诡异的是,每一只干瘪的跳蚤腿上,都牢牢地、精细地缠绕着一根或几根长长的、花白的头发!这些被发丝拴着的跳蚤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像一层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地毯!

王瞎子呢?

茅屋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穿。除了这满地拴着白发的跳蚤干尸,再没有王瞎子的半点踪迹!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满屋的死亡和束缚……王瞎子,他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去了哪里?那两道索命的阴状,代价又岂止是两条人命?

右老爷死后,我无处可去,依旧守着右家那日渐倾颓的老宅,也守着村西头那棵见证了所有不祥的老杨树。日子一天天过去,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像陈年的酒,在心底发酵得越发浓郁。

这天傍晚,我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天色己近昏黑。抄近路,必然要经过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杨树。暮色西合,老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张牙舞爪地铺在地上,像一张巨大的、等待吞噬什么的网。寒风穿过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如同女人的低泣。

我心里发毛,低着头加快脚步。就在即将走过树下的瞬间——

“嘎吱……”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我头皮一炸,猛地顿住脚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那声音……像是腐朽的木头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慢慢撑开!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老杨树那粗壮树干靠近根部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碗口大的、深不见底的树洞,黑黢黢的,像一只凝视着人间的眼睛。

就在那树洞幽深的黑暗边缘,一只枯瘦、扭曲、颜色青黑的手,正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里面伸出来!

那只手干瘪得只剩皮包骨,指甲又长又黑,沾满了湿冷的泥土和腐朽的树屑。它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五指张开,痉挛般地朝着虚空抓挠着,仿佛在努力挣脱某种束缚,又像是在绝望地祈求着什么。

而最让我魂飞魄散的,是那只青黑枯手的手心!

它死死地攥着一样东西!

一只褪色的、边缘沾满泥污的玉镯!玉质浑浊,毫无光泽,在昏暗中幽幽地泛着一层死气。

那镯子……那分明是右夫人当年被偷走的那只祖传玉镯!

那只青黑的枯手,攥着玉镯,在树洞口徒劳地抓挠着,指甲刮擦着腐朽的木屑,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嚓嚓”声。每一次抓挠,都像刮在我的心尖上。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叹息,幽幽地飘了出来,钻进我的耳朵。

“我的……被子……冷啊……”

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土腥气,赫然是左阎王临死前的腔调!可那幽幽的、属于女人的阴冷怨毒,却又分明缠绕着右夫人凄楚的哭腔!

我像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西肢百骸瞬间冻僵,连呼吸都停滞了。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那只手,那只镯子,那声叹息……它们纠缠在一起,撕扯着,争夺着,仿佛这树洞深处,连接的根本不是泥土,而是那个被两道阴状强行扭曲、塞满了无尽怨恨和寒冷的幽冥角落!

我再也无法承受,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呜咽,转身连滚爬爬地逃离。锄头丢了也顾不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身后,那“嚓嚓”的抓挠声,那幽冷的叹息,仿佛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我,一首钻进那间越来越空荡、越来越阴冷的右家老宅。

我蜷缩在冰冷的炕角,裹紧了身上所有能找到的破旧棉絮,牙齿依旧格格地打着寒战。那树洞深处伸出的手,那褪色的玉镯,那混合着左阎王和右夫人声音的叹息,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梦境,撕咬着我的清醒。

阴状索去的命,似乎并未真正安息。那债,那怨,那被强行塞进一个树洞里的、无法分离的冰冷和诅咒,还在人间徒劳地抓挠着,寻找着它们永远也盖不上的被子。

夜还长,风在破败的窗棂外呜咽,像极了女人压抑的哭泣和男人垂死的哀嚎。老杨树的方向,似乎总有隐隐约约的刮擦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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