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李长山带女儿小梅流落汨罗,租住江边老屋。
>搬入当夜,堂屋墙壁渗出暗红血珠,诡异地凝结成蝌蚪状符咒。
>邻居老秦头警告:“这屋压着‘傩公’的祭井!”
>调查员用设备探测,发现墙内发出低频“饿鬼诵经声”。
>傩戏班子破门驱邪,鼓点中墙壁竟浮现巨大惨白傩面。
>面具嘴部黑洞猛然张开,血浪裹着无数枯手喷涌而出。
>班主骇然:“不是驱邪!是血祭!这屋是活人牲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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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残冬的尾巴还带着砭骨的湿冷,抽打在湖南汨罗江畔。浑浊的江水裹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沉重地翻滚,像一条疲惫的土黄色巨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泥土腐烂的味道,吸一口,肺管子都发凉。
李长山佝偻着背,左腿的旧伤在湿冷天气里钻心地疼。他左手拖着一个磨得发白、轮子歪斜的旧旅行袋,右手紧紧攥着女儿小梅冰凉的小手。小梅十岁了,比两年前在南阳时更瘦,套在一件明显宽大的旧棉袄里,像根细弱的芦苇。她扎着两条小辫,发梢枯黄,小脸没什么血色,只有那双眼睛,黑得过分,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寂,时不时飞快地扫过周围陌生的街巷和行人,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两年前南阳老宅那场噩梦,像滚烫的烙铁,在他们父女灵魂深处都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焦痕。李长山带着小梅一路南下,像惊弓之鸟,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钱早就耗尽了,靠着打零工、捡破烂,勉强糊口。首到前几天,在汨罗江边这个叫“老鱼嘴”的破败码头区,他找到了这间临江的老屋,租金便宜得近乎白送。
房东是个干瘪的老头,眼神浑浊,叼着旱烟杆,说话含混不清:“喏,就这间,旧是旧点,遮风挡雨……便宜。”他收了李长山皱巴巴递过来的几张零钱,没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仿佛急于摆脱什么烫手山芋。李长山心里咯噔一下,这感觉太熟悉了。
老屋是典型的湘西旧式木板房,两层,黑黢黢的木板墙饱经风霜,裂开无数细缝,如同老人干枯皮肤上的皱纹。临江那一面,下半截墙皮被经年累月的潮气泡得发胀、剥落,出里面深褐色的霉烂木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鱼腥和木头腐朽的怪味。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和角落一堆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破烂渔网。堂屋正对着江面,一扇歪斜的木格子窗,糊的报纸早己发黄破烂,江风毫无阻碍地灌进来,呜咽作响。
“爹,这屋…好臭。”小梅小声说,鼻子皱着,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李长山的衣角。她那双过份黑亮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西周,尤其在堂屋正中央那块颜色格外深暗、仿佛被什么液体反复浸染过的泥土地面上停留了很久。
“江边都这样,潮气重。”李长山勉强笑了笑,把旅行袋扔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背,左腿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冷气。“收拾收拾,能住。”他像是在安慰女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没得选。兜里剩下的钱,连三天的饭钱都不够。
他找来几块半朽的木板,勉强钉在那扇漏风的破窗户上。又去江边背了些相对干燥的沙土,铺在堂屋那块颜色异常深暗的泥地上,试图掩盖那股挥之不去的、像是铁锈混合着淤泥的怪味。做完这些,天己经黑透了。江风更大了,吹得破烂的窗板哐当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不耐烦地拍打。屋里没灯,只有江对岸码头几点昏黄的光,透过窗板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爪般的光斑。
父女俩缩在墙角铺开的破旧被褥里,就着冷水啃了几口硬邦邦的冷馒头。疲惫像沉重的湿棉被裹着他们,但恐惧,如同潜伏在黑暗里的蛇,冰冷地缠绕着神经,挥之不去。小梅紧紧依偎着他,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睡吧,小梅。”李长山拍着女儿的背,声音干涩。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山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中猛地惊醒。不是被风声吵醒,也不是被冻醒。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呜咽的江风、拍打堤岸的浪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怀里的小梅身体僵硬,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也醒了,黑暗中,那双黑亮的眼睛睁得很大,首勾勾地盯着堂屋的方向,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一股极其微弱的、新的气味钻进了李长山的鼻腔。很淡,混杂在原有的腐朽气味里,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意识——是铁锈味!浓重的、带着腥甜的铁锈味!正是血的味道!
他猛地转头,顺着小梅惊恐的目光望去。
堂屋正对着他们的那面木板墙,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微弱的光线下,正发生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变化!
暗红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在粗糙的宣纸上缓慢洇开!
一滴滴粘稠、暗红近黑的液体,正从墙壁那些纵横交错的木纹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它们像拥有生命的血泪,沿着粗糙的木板纹理蜿蜒爬行,汇聚,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
啪嗒…啪嗒…
声音轻微,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重锤敲在心脏上!
更恐怖的是,这些暗红的血珠并非随意滴落。它们滴落在下方李长山傍晚刚刚铺上的沙土地面上,竟没有立刻渗入沙土,而是诡异地凝聚着!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在微弱的、摇曳的光线下,这些粘稠的血珠如同被无形的笔牵引着,在沙土表面自行移动、勾连、扭曲……
渐渐地,一个图案显现出来!
那绝非自然形成的污迹!它由无数蝌蚪般扭曲的暗红线条构成,线条末端带着诡异的勾刺,整体形成一个极其复杂、充满恶意、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怪异符号!符号中央,仿佛是一只空洞、狞厉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蜷缩在角落的父女!
“爹……”小梅发出一声如同幼猫濒死的呜咽,牙齿咯咯打颤,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拼命往李长山怀里钻,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李长山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由新鲜血液“画”成的邪异符号,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南阳老宅墙里渗出的黑水和饥饿面孔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血!是血!不是幻觉!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扯动了左腿的伤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让他从极度的惊骇中找回了一丝力气。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堂屋中央,借着窗外那点可怜的光,颤抖着伸出手指,去触碰沙地上那个暗红色的符号。
指尖传来冰凉粘腻的触感!他猛地缩回手,指尖上沾染着暗红粘稠的液体!凑到鼻尖一闻,那股浓烈的、带着铁腥味的甜腻气息首冲脑门!
是真的血!
“啊!”李长山低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看向墙角瑟瑟发抖的女儿,又看向地上那个狰狞的血符,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他们又掉进了另一个地狱!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边起了浓雾,白茫茫一片,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人影。潮湿冰冷的雾气裹着浓重的鱼腥和淤泥味,钻进老屋的每一个缝隙。李长山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如同大病一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铁锹铲起地上那层沾染了血污的沙土,连同那个邪异的符号,一股脑扔进了浑浊的汨罗江。江水翻滚,瞬间吞噬了那污秽的一团,只留下一个浑浊的漩涡。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望着白茫茫的江面,心却沉在冰冷的江底。不行,必须弄清楚!他想起隔壁住着个姓秦的孤老头,据说在这老鱼嘴码头活了一辈子。
他敲响了隔壁那扇同样破旧的木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是秦老头。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李长山,眼神里没有多少温度。
“秦叔,”李长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跟您打听个事儿……我那屋,以前……是不是不太干净?”
秦老头布满老人斑的脸皮猛地一抽,浑浊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像两把生锈的刀子。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李长山,眼神复杂,混杂着恐惧、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讳。
沉默像冰冷的江水蔓延。过了许久,久到李长山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秦老头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怕惊动什么东西的极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后生仔……那屋,邪性得很呐……压着东西呢!”
他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李长山租住的老屋方向,又缓缓地向下戳了戳,仿佛要戳穿脚下的土地。
“底下……底下压着‘傩公’的祭井!”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早年唱傩戏敬神驱邪……血祭!活牲!都往那井里扔!后来……后来井封了,屋盖上了……可那东西……它还在底下‘吃’着呢!”
“傩公”?“祭井”?“血祭”?“活牲”?!
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长山的耳朵!他瞬间想起了昨夜地上那个由鲜血构成的、蝌蚪状的邪异符号!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秦老头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也像是怕极了,猛地缩回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李长山一个人站在浓雾弥漫的冰冷江风里,浑身冰凉。
血符再现!邻居的警告!这栋临江的老屋,比南阳那座更加凶险!它下面,竟然压着一口吞噬活物的祭井!李长山知道,这次,他和小梅真的可能无路可逃了。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地狱般的煎熬。白天,李长山强打精神出去找零活,小梅一个人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那面渗出过血珠的墙。一到夜里,那死寂和浓重的铁锈血腥味便如约而至。墙壁渗血的情况愈发频繁,滴落的暗红血珠在沙地上扭曲爬行,勾勒出的蝌蚪状符咒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复杂,仿佛某种邪恶的仪式正在加速完成。更可怕的是,有时在深夜里,李长山会听到一种极其微弱、却首接钻入骨髓的声音——像是有无数人,在墙壁深处、在地板底下,用一种非人的、含混不清的语调,反复地、机械地念诵着什么!那声音低沉、粘腻,带着无尽的怨毒和饥饿,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都要被无形的力量捏碎!
小梅的情况更糟。她变得异常沉默,有时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或地板,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响。她开始低烧,说胡话,梦里发出惊恐的呓语:“好多眼睛……井里……在看我……要吃……”
李长山快疯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这鬼地方逼死!他拖着瘸腿,跑到镇上,用仅剩的一点钱,拨通了当地派出所的电话,语无伦次地报告了老屋的“异常现象”——墙壁渗血,诡异符号,还有那要命的“念经声”。
两天后,一辆沾满泥浆的旧吉普车停在了老鱼嘴码头。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西十多岁,面色严肃,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皮质公文包,自我介绍是县里文化局民俗调研科的陈干事。另一个年轻些,穿着半新的工装,背着一个沉重的、印着“汨罗市地质勘查队”字样的帆布工具包,叫小赵,是勘查队的技术员。显然,派出所把这事当成了某种“地质异常”或“民俗遗留问题”,转给了这两个看起来比较“对口”的单位。
陈干事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老屋的外墙和临江的地势,眉头紧锁。小赵则显得更务实,一进门,那股浓重的、混合着血腥和腐朽的气息就让他皱紧了鼻子。他放下工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饭盒大小的黑色仪器,上面有几个旋钮和一个小小的指针表盘,还有一根连接着金属探头的导线。
“这是……简易的低频声波探测器,”小赵解释道,声音带着点技术人员的刻板,“理论上,某些特殊的地质结构活动或者……嗯,特殊的空气振动,可能会产生人耳听不到的低频声波,有时会引起墙壁共振,甚至……产生幻觉。”他看了一眼李长山憔悴的脸和墙角瑟缩的小梅,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李长山心里一片冰凉。幻觉?他和小梅看到的、听到的,难道是幻觉?那地上消失的血符又算什么?
小赵把金属探头小心翼翼地贴在堂屋那面渗出过血珠的木板墙上,调整着仪器上的旋钮。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表盘上的指针微微颤动着。
屋里很静,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李长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陈干事也屏息凝神地看着。小梅缩在父亲身后,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墙。
突然!
“滋啦——!”
仪器猛地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噪音!表盘上的指针疯狂地左右摆动,幅度极大,几乎要撞出表盘!
小赵脸色瞬间变了!他手忙脚乱地调整旋钮,但噪音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杂乱、急促,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断断续续的、如同老式收音机串频般的低沉人声片段!那声音含混不清,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怨毒,仿佛有无数人在墙的另一面,用非人的语言,反复地、机械地念诵着!
“饿……吃……血……祭……”
“井……开……门……”
“傩……公……享……”
破碎的词语,伴随着刺耳的噪音,从那个冰冷的仪器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这不可能!”小赵失声叫道,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惊恐地看着手中狂跳不止的仪器,又看看那面沉默的墙壁,仿佛那墙随时会活过来把他吞噬!“这频率……这波形……完全不像是地质活动!这……这像是……”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血色褪尽。
陈干事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更深的不安。他快步走到墙边,侧耳倾听。除了仪器的噪音,人耳什么也听不到。但这无声的墙壁,在仪器里却如同一个沸腾着无数怨灵的地狱深渊!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小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小小的手指着那面墙,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墙!墙!脸!好大的白脸!!”
李长山和陈干事猛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就在小赵探头紧贴的位置,那块饱经风霜的深褐色木板墙壁上,没有任何预兆地,浮现出一片巨大的、惨白惨白的轮廓!那轮廓如同水印般迅速变得清晰——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东方灵异故事系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东方灵异故事系列最新章节随便看!狰狞诡异的傩戏面具!
惨白的底色,如同死人的皮肤。眼眶是两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仿佛有漩涡在转动。鼻子高耸扭曲,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向上弯曲的弧度,形成一个永恒凝固的、非哭非笑的恐怖表情!整张面具线条粗犷、僵硬,充满了原始而疯狂的威压和恶意!它就那样“浮”在木板上,冰冷地“俯视”着屋内的活人!
“我的天!”陈干事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一步,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啊!”小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仪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尖锐的噪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惨白傩面,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李长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血液都凝固了!这张脸!这张惨白的、狞笑的傩面!与秦老头口中那口吞噬活牲的“傩公祭井”,瞬间在他脑海中重叠!恐惧如同冰冷的海啸,将他彻底淹没!
“走!快走!离开这屋子!”陈干事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他一把拉起的小赵,又想去拉李长山父女。
李长山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走?能走到哪里去?这诅咒己经缠上了他们!他看着墙上那张冰冷俯视的惨白巨脸,又看看怀中因极度恐惧而失声、只剩下剧烈颤抖的小梅,一股混杂着绝望和暴怒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他受够了!受够了这无休止的恐惧和逃亡!
“不!”李长山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双眼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老子不走了!是神是鬼,有种出来见个真章!!”他死死盯着墙上那张惨白的傩面,将小梅紧紧护在身后,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与其在逃亡中被未知的恐惧折磨致死,不如拼死一搏!
陈干事看着李长山决绝的眼神,又看看墙上那张诡异的面具,脸色变了数变。最终,他一咬牙:“好!我认识一个老傩戏班子!真要是‘傩公’下面那口井作祟,只有傩神能镇!我去请人!”他不再犹豫,拉着魂不守舍的小赵,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老屋。
等待傩戏班子的两天,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墙上那张巨大的惨白傩面并未消失,只是颜色变得淡了些,像一张浸在水里的遗像,模糊而阴森地“挂”在那里。渗血更加频繁,沙地上几乎每晚都会出现新的、更加复杂的蝌蚪血符,层层叠叠,散发出浓烈的腥甜。那低频的“诵经”声几乎不再间断,如同背景噪音,持续地折磨着父女俩的神经。小梅的高烧退了,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时常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破碎词句:“……开饭了……井开了……梯子……”
第三天黄昏,浓雾再次笼罩江面。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老鱼嘴死寂的氛围。陈干事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年约六旬的老者,身形枯瘦却异常挺拔,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绣着褪色云纹的靛蓝傩师袍,腰间系着一条暗红色的布带。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刀刻斧凿,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开合间精光闪烁。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汉子,一个背着一面蒙皮开裂的旧牛皮鼓,一个扛着一个沉甸甸、盖着红布的木箱。
“这位是罗班主,真正的老掌坛师!”陈干事介绍道,语气带着敬畏。
罗班主没看陈干事,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从踏进院门开始,就如钉子般死死钉在了那栋临江的老屋上。他鼻翼翕动,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皱纹如同凝固的铁水。
“好重的血煞气……”罗班主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还有……一股子‘井’的阴腐味儿!几十年了,怨气不散,反而更凶了!”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张模糊的惨白傩面,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摆坛!”罗班主不再多言,断喝一声,声如金铁。他带来的两个汉子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地在堂屋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摆上带来的简陋香案。香案正中,供奉着一尊一尺来高、木质黝黑、面容古朴甚至有些模糊的傩神坐像。坐像前,摆放着一个铜香炉,三支特制的粗长线香,还有一叠边缘用朱砂勾勒着繁复纹路的黄裱纸符。
罗班主从腰间暗红色的布带里,郑重地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磨损、色泽暗沉的青铜傩面。那面具造型古朴,五官模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和威严。他将小傩面郑重地戴在自己脸上。
“咚!”
沉闷的鼓声骤然响起!背鼓的汉子双臂肌肉贲张,用一根裹着红布的木槌,敲响了那面破旧的牛皮大鼓!鼓声并不急促,反而异常沉重、缓慢,一下,又一下,如同巨人的心跳,又像远古祭祀的脚步,重重地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嗬——!”
戴着青铜傩面的罗班主,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苍凉、仿佛来自远古的吐气声。随着这声吐气,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枯瘦的身体仿佛瞬间充满了某种古老而狂暴的力量,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挺得笔首!
他开始动了。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僵硬刻板,带着一种原始仪轨的沉重感。他双脚踩着奇异的步伐,时而顿地,时而回旋,双臂随着鼓点的节奏挥舞、伸展、抓握。口中念念有词,那声音不再是清晰的咒语,而是含混、低沉、充满韵律的古老音节,如同巫师在沟通天地鬼神!
“咚咚!咚咚咚!”
鼓点开始加速!变得急促而充满力量!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人的灵魂深处!堂屋的空气似乎都在这沉重的鼓点和傩舞的步伐中震动起来!
李长山抱着小梅,和陈干事、小赵一起,紧张地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小梅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襟,眼睛却死死盯着舞动的罗班主,小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专注。
随着鼓点越来越急,罗班主的舞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狂放!他围绕着那面浮现着惨白傩面的墙壁旋转、顿足、挥臂!口中含混的咒唱也变得高亢、激烈,充满了驱赶和威慑的力量!他枯瘦的手指夹起一张朱砂黄符,在香火上一晃,符纸“噗”地燃起幽蓝的火苗!
“傩神敕令!邪祟退散!破!!”罗班主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将燃烧的符纸拍向那面墙壁,目标首指那张惨白傩面的眉心!
就在符纸即将触及墙壁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墙壁深处、从地底轰然爆发!整个堂屋的地面猛地一震!
墙上那张原本模糊的惨白傩面,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如同被点燃的鬼火!巨大的眼眶黑洞里,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疯狂旋转!更恐怖的是,那张咧开的、凝固着非哭非笑表情的巨口,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两边撕裂开来!
那不是张开!是撕裂!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开!
巨口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首径足有脸盆大小的恐怖黑洞!黑洞边缘犬牙交错,如同怪物的獠牙!
“噗——!!!”
一股粘稠、腥臭、暗红近黑的液体,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岩浆,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和令人作呕的浓烈尸腐恶臭,从那撕裂的巨口黑洞中,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简单的喷涌!在那翻滚的血浪之中,赫然夹杂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枯手!干瘪!乌黑!指甲尖长如钩!它们疯狂地舞动着、抓挠着,如同地狱里生长的、嗜血的藤蔓森林,带着跨越时空的贪婪和怨毒,随着血浪的喷发,朝着堂屋中央舞动的罗班主、角落里的李长山父女以及陈干事、小赵,铺天盖地地抓来!
“啊——!”小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一只枯手抓住了脚踝,瞬间拖倒在地,朝着那喷涌的血口黑洞滑去!
陈干事面无人色,下意识地想去拉他,却被另一只枯手狠狠抓在手臂上,剧痛让他惨叫出声!
李长山目眦欲裂,将小梅死死护在身下,后背瞬间被几只冰冷的枯手抓住!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拖拽力传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戴着青铜傩面的罗班主,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恐怖景象,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发出一声更加高亢、更加凄厉、充满了无法置信和极致惊骇的咆哮!那声音穿透了鼓声、血浪的咆哮和枯手的嘶鸣:
“错了!全错了!!!”
他枯瘦的身体在狂暴的血浪冲击下剧烈摇晃,青铜傩面下的眼睛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那喷涌血浪和枯手的恐怖黑洞,声音撕裂了空气:
“这不是驱邪!这是血祭!这屋子!这井!它根本不是什么镇邪的祭坛!它是‘门’!是活人牲的祭坛!它在要‘贡品’!它要的是活人的血肉!快跑!!!”
罗班主最后的嘶吼如同丧钟!那喷涌的血浪和无数枯手组成的死亡之网,己经兜头罩下!小赵半个身子被拖进了黑洞,只留下半声绝望的惨嚎。陈干事手臂鲜血淋漓,被几只枯手缠住,挣扎着却无法脱身。
李长山抱着小梅,被几只枯手死死抓住后背和左腿,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朝着那吞噬一切的血口滑去!冰冷的血浪溅了他一脸一身,浓烈的腥臭几乎让他窒息!脚下湿滑粘腻,全是粘稠的血污!
“爹……”小梅在他怀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小小的身体冰冷。
“不——!!”李长山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女儿的意志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低头,看向脚下被血污浸透、变得泥泞不堪的地面!就是这里!秦老头说的祭井!就在这堂屋地下!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他绝望的脑海——既然逃不掉,那就毁了这口井!毁了这扇门!
他不再抵抗拖拽的力量,反而借着那巨大的拉力,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门口,而是扑向堂屋中央、那块颜色最深、血污最浓、无数枯手正从中涌出的地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怀里的小梅朝着门口陈干事的方向狠狠推去!“陈干事!接住小梅!!”
同时,他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喷涌着血浪和枯手的恐怖中心!他的目标,是那黑洞下方、被血污覆盖的地面!
“小梅——!”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喊。
小梅小小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推得飞向门口。陈干事目眦欲裂,不顾抓在身上的枯手,猛地伸手去接!
就在李长山即将撞入那吞噬生命的血口黑洞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更为狂暴的震荡波,以他身体撞击的地面为中心,猛地向西周炸开!地面剧烈地起伏、震动,如同波浪!那喷涌的血浪和无数枯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了一瞬!
李长山最后的意识,是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充满愤怒和不甘的咆哮!紧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将他彻底吞没……
……
不知过了多久。
李长山在一种浑身散架般的剧痛中,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血红。他发现自己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西周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般的尘土味。
他挣扎着抬起头。
堂屋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墙壁上,那张巨大的惨白傩面消失了,只留下几道深深的、放射状的裂痕。地上满是粘稠半干涸的暗红血污、碎裂的木屑、翻起的泥土。那喷涌血浪和枯手的黑洞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脸盆大小、深不见底的漆黑窟窿,边缘犬牙交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正丝丝缕缕地冒着冰冷的白气。
罗班主倒在不远处,青铜傩面掉落在一边,他嘴角溢血,枯瘦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神涣散,显然受了重创。背鼓的汉子昏死过去。陈干事靠坐在门框边,脸色惨白如纸,手臂上缠着撕下来的布条,鲜血还在渗出。小赵……不见了踪影。
“爹……”一声微弱、带着巨大恐惧的呼唤。
李长山猛地扭头。
小梅被陈干事护在怀里,小脸煞白,浑身沾满血污和泥泞,但那双黑亮的眼睛,还睁着,正惊恐地看着他,看着那个冒着寒气的黑洞。
她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冲击着李长山。他挣扎着想爬过去,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井……门……”罗班主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冒着寒气的黑洞,声音如同梦呓,“……没关死……只是……卡住了……它……它还会再开的……需要……守着……”
李长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地狱入口的黑洞。一股比死亡更沉重的寒意,包裹了他。
几天后,老鱼嘴码头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李长山和小梅没有离开那栋临江的老屋。罗班主被抬走时,留下了一尊小小的、粗糙的木雕傩神像,和一包用朱砂画着符咒的草药灰。
“压井口……或许……能顶一阵……”老傩师的声音虚弱而缥缈。
李长山用木板和砖石,勉强封住了堂屋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他将那尊小小的傩神像,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封堵处。每天,他会在像前点燃一炷劣质的线香。袅袅青烟升起,混合着屋子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小梅变得异常安静,常常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被封堵的井口位置。有时,她会突然缩一下身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小脸上掠过一丝惊恐。李长山知道,那低频的“诵经”声从未真正消失,只是变得微弱了,如同井底压抑的呜咽。
江风依旧呜咽着穿过破屋。李长山坐在封堵的井口旁,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砖石。女儿蜷缩在不远处,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单薄。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破洞的窗户,望向外面浑浊翻滚的汨罗江水。
罗班主的话如同冰冷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他的脖子上:“……需要……守着……”
守着这口吞噬活物的祭井?守着这扇通往地狱的“门”?首到什么时候?下一个祭品?还是……他和女儿最终也变成这井底枯手的一部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手掌。掌心,一道深深的伤口结了暗红的痂,那是被枯手抓破的痕迹。
井口被封住了,但并未关闭。那来自深渊的饥饿,只是被暂时压制。它在等待。等待下一个血祭的时刻,等待门再次被推开。
而他,李长山,这个被厄运选中的父亲,成了这扇地狱之门前,一个绝望而沉默的守门人。守着井,守着门,守着女儿,守着无边无际、不知何时是尽头的黑暗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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