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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气侵骨。夏家小院主屋，窗户被厚棉被捂得严实，炕桌上豆大的煤油灯是唯一的光源，光线昏暗，气氛却绷紧如弓弦。夏灵站在炕前，周身散发着孤注一掷的冷冽，话语如同冰锥凿向每个人的心脏：
“走！离开这里！出国！”
死寂瞬间笼罩！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夏津国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随即涌上骇人的赤红！他猛地从炕沿站起，佝偻的身躯爆发出山岳般的威压，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是翻江倒海的震惊、被亵渎的狂怒和深切的痛楚！
“你…你说什么？！” 声音嘶哑，带着雷霆震怒前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出国？！你让老子…当叛徒？！” “叛徒”二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夏之凯惊得差点从炕上弹起来，被锦雯死死按住，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林蓉“啊”地一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锦雯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不是叛徒！是求生！” 夏灵的声音同样激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爸的伤就是靶子！爷爷您比谁都清楚！有些‘国家机密’面前，我们一家人就是随时可以牺牲的代价！”
“住口！” 夏津国猛地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气得浑身剧颤，指着夏灵的手指因极度愤怒而剧烈抖动，眼看那布满老茧、曾握枪杀敌的大手就要扬起！屋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夏灵脸上那决绝的冰封瞬间消融！她猛地眨了眨眼，嘴角极其突兀地向上一扯，竟扯出一个带着几分俏皮、却又极其生硬和不合时宜的“笑容”！
“噗嗤…”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极其不自然的“笑声”，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夏津国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赤红的眼中充满了愕然和不解。夏之凯、锦雯、林蓉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夏灵。
“哎呀！爷爷！爸！妈！奶奶！” 夏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刻意的轻松，脸上的“笑容”努力维持着，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家人震惊的脸，“看把你们吓的！脸都白了！我…我开玩笑的！逗你们玩呢！这都听不出来啊？”
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哎呀妈呀，爷爷您刚才那眼神，太吓人了！我差点以为您真要揍我呢！”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了与爷爷那只扬起的手的距离。
屋内的死寂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破，但气氛依旧诡异。夏津国的手缓缓放下，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夏灵脸上来回扫视，试图分辨这到底是急智的谎言，还是真的玩笑？但夏灵脸上那生硬却努力维持的笑容，以及眼中瞬间褪去的决绝锋芒，让他一时也拿不准。
“开…开玩笑？” 夏之凯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困惑，“灵灵…这…这种玩笑…能乱开吗？！”
“是啊！灵灵！你…你这孩子！吓死奶奶了！” 林蓉捂着心口，眼泪还在掉，但更多的是后怕。
锦雯紧紧抓着丈夫的手，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她捕捉到了夏灵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未来得及完全藏好的痛苦和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夏灵赶紧“认错”，语气带着刻意的懊恼，“我就是…就是看爸伤成这样，心里憋得慌，又看最近屯里来了那么多生面孔，心里有点发毛…胡思乱想的，就…就脑子一热，说了胡话！想看看你们反应…没想到…”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蹭了蹭地面，将“担忧父亲”和“屯里异常”这两个真实的点巧妙地融入了解释。
夏津国死死盯着夏灵低垂的头顶，胸口依旧起伏不定。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玩笑”打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反而让他感到一阵憋闷和更深的疑虑。他绝不相信这只是个玩笑！灵灵刚才的眼神，那破釜沉舟的气势，绝不是装出来的！但她此刻的“认错”和给出的理由…却又合情合理，让他无法当场发作斥责。
“胡闹！” 夏津国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未消的余怒，重重地坐回炕沿。“这种话，以后一个字也不许提！想都不许想！夏家的人，生在这片土，死，也要埋在这片土！这是根！是魂！”
“是，爷爷！我再也不敢了！” 夏灵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刻意维持的、有些僵硬的“懊悔”表情，连忙保证。她飞快地弯腰，捡起地上那张手绘地图，动作自然地仿佛只是捡起一张废纸。
“看，这就是我瞎画的，逗你们玩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将地图凑到煤油灯摇曳的火苗上。
橘黄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迅速将其化作几片蜷曲的、带着火星的灰烬，飘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很快熄灭，只留下一小撮黑灰。
火光映照着夏灵的脸，那刻意维持的笑容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看着灰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死寂，但转瞬即逝。
“好了好了，虚惊一场！” 夏灵拍了拍手，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吓着你们了，是我不对。爸，您好好休息。爷爷，奶奶，妈，你们也早点睡。我…我先回去了。” 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拉开门栓。
寒风裹挟着雪沫涌进来，吹得煤油灯一阵剧烈摇晃。
“灵灵…” 夏之凯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夏灵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爸，您安心养伤。我明天再来看您。” 说完，她侧身闪出门外，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将屋内的惊疑、后怕、愤怒以及她自己那无法言说的绝望，都隔绝在了身后。
门关上。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煤油灯的光晕摇曳着，映照着几张惊魂未定、心思各异的面孔。
夏津国盯着地上那撮黑灰，久久不语。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更重的忧虑取代。玩笑？他一个字也不信。灵灵…她到底在计划什么？她刚才…是真的想走！那瞬间的决绝，绝不是玩笑！
夏之凯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被褥上，闭上眼睛，满脸疲惫。锦雯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神复杂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林蓉还在抹着眼泪，喃喃道：“这孩子…这孩子…吓死我了…”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夏灵的身影早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如同从未出现过。但她留下的那个“玩笑”，那被焚毁的地图，以及夏津国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疑虑和沉重，都像冰冷的种子，埋在了这个不眠之夜的深处。
夏灵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用“玩笑”的盾牌，险之又险地挡下了家庭风暴的彻底爆发，保住了表面的平静。但她也亲手焚毁了唯一的生路。从此，她只能在这无形的牢笼中，在“燧石”灰烬的注视下，独自扛起守护的重担，寻找一条更加绝望、也更加艰难的荆棘之路。她脸上的笑容可以伪装，但眼底的决绝，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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