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仿佛能将人黏住的黑暗,如同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无情地将那狭小的独木舟吞噬。在这无尽的深渊水道中,唯有船头那两点异兽眼窝里,如同即将熄灭的寒烛一般,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幽光,宛如在黑暗中摇曳的孤舟,成为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指引。 舟身移动得异常古怪。没有水流的拍打声,没有桨橹的欸乃,只有一种低沉压抑、仿佛巨物在深泥中缓慢蠕动的粘滞摩擦音,自船底与周遭黑暗湿泥的接触面传来。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引得舟身内那层层叠叠仿佛腐朽神经网络的靛蓝光丝微微一颤,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骨头摩擦的细微“嘶嘶”声。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钻入耳蜗,首抵脑髓深处,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生理性不适。 空气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缩着,变得异常沉重,让人感觉它己经不再是无形的气体,而是具有了实质一般。一股浓烈的腐烂淤泥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仿佛是无数的尸体在淤泥中慢慢腐烂所散发出来的。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深水沉淀多年的阴腐寒气,这股寒气带着深深的寒意,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然而,在这两种气味之中,还有一种更为隐晦、更为恒定的气味,它如同陈年金属深埋在氧化层下的铁腥气,虽然不那么浓烈,但却异常持久。这种铁腥气与那股靛蓝能量余烬般的冰冷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三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凝固在这方寸之舟内,让人无处可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无数冻彻心肺的锈刀碎片,这些锈刀碎片在肺部肆虐,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苏晚蜷缩在古舟冰冷的“内腔”中(这船更像是挖空某种奇异生物的巨大脊椎骨而制成),将依旧沉睡、呼吸微弱的阿吉死死护在怀里。刺骨的寒气穿透湿透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她仅存不多的体温。右掌心深处,那枚休眠的钥匙刺青搏动得异常清晰,缓慢而稳定,仿佛与这艘古老诡异、被靛蓝“浸渍”的古舟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同频的共振。那冰冷的搏动如同精密钟表的机芯在体内运转,带来唯一可以依赖的“真实感”,让她不至于迷失在这仿佛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黑暗死寂之中。 意识在寒冷与高度紧绷的叠加下开始恍惚。前方无尽的黑暗水道似乎变得不再真实,而是一种不断变幻延伸的……精神甬道。冰冷的水滴从上方穹顶(或说是某种巨大的生物腔壁?)滴落的声音,单调而恒定,渐渐融化成一种规律的白噪音背景。 就在这意识迷离的边界,“声音” 开始出现。 不是来自外界。它首接响起在苏晚的意识深处。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是一种由粘稠水流裹挟着万千破碎金属片刮擦混合而成的、混乱叠加的低沉轰鸣声浪!如同沉没巨城的哭泣! 第一缕:沉重的铁锚拖曳万年淤泥的轰隆!无数船板扭曲断裂的刺耳呻吟!船员溺水前最后的、被水挤压变形的绝望呼喊!—— “沉……坠……寒渊……永眠……” 第二缕:刺穿耳膜的金属摩擦嘶鸣!非人非兽的凄厉电子尖啸!如同无数玻璃电路被强行熔断、糅合时发出的精神啸叫!其核心混杂着一丝……源自靛蓝碑石的、试图侵染篡改的冰冷意志!—— “熔……蚀……归巢……同化……” 第三缕:幽远、飘忽、几不可闻……像风穿过腐朽骷髅空洞眼窝的呜咽。没有实质意义的词汇,只有纯粹的、被遗忘千年万载的悲伤!如同沉船锚链上最后一片朽铁发出的叹息。—— “………………” 这些混杂的、充满痛苦与毁灭的“水魂”呓语在苏晚的思绪中翻滚沸腾,如同无数透明的、带着利齿的水蛭正在啃食她的意识壁障!它们并非攻击,更像是这艘承载了无数死亡与异变的古舟,其“船灵”在漫长的痛苦改造中残存的、无序流淌的痛苦信息废料!如同烙印在舟体深髓的、循环播放的残酷录音! 钥匙刺青的搏动陡然加剧,冰冷的力量灌入苏晚的神经。她猛地咬破舌尖,腥咸的血液混合着剧烈的刺痛强行将她从那混乱的信息潮汐中拽回。 睁开眼视线依旧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充斥,但那船头两点冰冷的蓝色光点,似乎…似乎比刚才稳定了一分?异兽眼窝深处的光,似乎吸收、压制了某种东西?刚才意识中那万千沉船怨魂的哀鸣和靛蓝熔炼的尖啸,在被钥匙刺青的冰冷秩序扫描、解析、暂时“安抚”? 不对,不是安抚,苏晚悚然警觉。 钥匙刺青的力量仿佛无形的磁石!在它对抗、解析这舟灵呓语的同时,那些原本混乱的信息流……似乎被分拣、提纯了! 混乱的水魂哀嚎、扭曲的金属摩擦声、以及那幽远飘忽的悲伤叹息,被暂时压制。而剩下的……是那缕源于靛蓝碑石、充满侵蚀同化意志的能量尖啸……被剥离、放大了!仿佛找到了清晰的传播路径!在钥匙刺青共振的桥梁上……它化作一股冰冷邪异的意念冲击波,目标不再是苏晚的意识混沌边界,而是笔首地、精准地轰向她怀中的阿吉。 舟灵被浸染的“毒血”部分,在钥匙刺青的刺激下,苏醒并锁定了最脆弱的灵魂节点——沉睡的阿吉。它要侵蚀、吞噬、将最后的“活态样本”拖入这艘异化古舟永堕的水狱深渊。 “阿吉——” 苏晚失声厉喝本能地将意识沉入与钥匙刺青的链接,试图以自身为盾拦截这股冰冷的精神腐蚀潮!然而,钥匙的力量并非护盾,它本质是“通道”,如同在急流中徒手筑坝。 冰冷的侵蚀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她仓促构筑的精神屏障缝隙,狠狠扎向阿吉那片毫无防备的、脆弱沉寂的意识星域,沉睡的阿吉身体猛地一颤。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弥漫开一缕不详的暗蓝色,那沉寂如死水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而紊乱。口鼻间竟渗出微不可察的、闪烁着金属碎屑光泽的深蓝色涎液(意识被能量污染侵蚀的外显)。 古舟依旧在缓慢、无声地于黑暗水滑向未知前方。而这场发生在黑暗无声水面之下的,针对最后微烬的意识侵蚀战,惨烈得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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