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敲打着锈蚀的金属屋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永无止境的嘶嘶声，像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啃噬着这个垂死的世界。陈岩缩在角落里，用自己宽阔的背脊尽可能挡住从缝隙里溅射进来的浑浊水滴。怀里的小身体绷得紧紧的，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抑制不住的颤抖。
“星远，别怕，”陈岩的声音低沉，刻意放得很稳，在狭窄的避难所里带着嗡嗡的回响，“就快停了。”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自从那场撕裂天空的“日蚀”之后，太阳就变成了一个朦胧的、病态的暗黄色光斑，悬浮在永恒不散的辐射尘云里。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些带着腐蚀性的毒雨，每一次降临都像一场缓慢的凌迟，消磨着地表上残存的一切，也消磨着幸存者本就不多的意志。
他低头，借着角落里应急灯微弱的光，看向怀里男孩苍白的小脸。星远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嘴唇抿得发白。他只有十二岁，却己经背负着足以压垮成年人的重担——他的父亲，一位顶尖的生物学家，在灾难爆发之初就失踪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坐标和一个沉重的嘱托：带星远去“净土”。那坐标指向西方，一片广袤而未知的、被标注为极度危险的污染区。星远，是陈岩对那位沉默寡言、却在自己最落魄时伸出过援手的科学家唯一的承诺。
左臂上，三道暗红色的抓痕隔着粗糙的布料隐隐作痛。那是几天前为保护星远，被一头饿疯了的变异野狗留下的。伤口边缘己经开始发黑，带着一种不祥的、针扎般的灼热感。每一次痛楚传来，都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时间，真的不多了。
“陈叔，”星远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睛依旧闭着，“我闻到……血的味道了。你的手……”
“没事，”陈岩立刻打断他，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男孩单薄的肩，“一点擦伤。省点力气，雨停了我们就走。”他强迫自己忽略手臂上那越来越清晰的灼痛感，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
林晚裹在一件过于宽大的、洗得发白的旧外套里，背对着他们，瘦削的肩膀微微起伏。她脚边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医疗箱，箱盖上用红漆画着一个褪色的十字。在三天前那个弥漫着绝望和腐臭气味的废弃诊所里，是她用近乎枯竭的药品和那双异常稳定的手，才把星远从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中拉了回来。她沉默地加入，沉默地照顾星远，沉默地处理陈岩手臂上那开始溃烂的伤口。她很少说话，那双总是带着疲惫的、过于沉静的眼睛里，藏着太多陈岩读不懂的东西，像蒙着一层终年不散的辐射尘。
屋顶的嘶鸣声渐渐弱了下去，最终只剩下零星的、令人心焦的滴答声。陈岩小心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放开怀里的星远。
“雨停了。准备动身。”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林晚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时就转过了身，动作快得像受惊的猫。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迅速地将医疗箱的背带扣好，背在身上，然后走到星远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额头的温度，又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动作熟练而轻柔。
“能走吗？”她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星远用力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孩子的倔强。
陈岩率先推开那扇几乎被锈死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甜味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呛得人几乎窒息。他端起那把保养得锃亮、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突击步枪，警惕地扫视着门外扭曲、破败的景象。倒塌的钢筋水泥如同巨兽的森森白骨，破碎的玻璃反射着天上那轮昏黄日晕的微光，像一只只窥伺的眼睛。死寂中，只有风穿过废墟空洞时发出的呜咽。
林晚拉着星远的手紧随其后。她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挂着一把军用的格斗匕首，刀柄磨损得厉害，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和阴影。
他们像三只谨慎的鼹鼠，在巨大而致命的迷宫废墟中穿行。脚下是湿滑、混杂着不明粘稠物的瓦砾。每一步都需要万分小心，既要避开可能深不见底的裂缝和陷阱，又要提防着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东西——变异的生物，或者更可怕的，为了一口食物或干净水就能毫不犹豫拔刀相向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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