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朱红色的门庭，便是一座阔朗的前院。
院中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打理得井井有条，处处透着富贵人家的精致。
早起的仆役婢女们正在洒扫庭除，见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地抬头。
当她们的目光触及苏璃烟时，无一例外地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立当场。
那是一种凡俗生灵在面对超出自身认知的美与威严时，最本能的反应。
是震撼，是失神，也是一丝源于灵魂深处的敬畏。
苏璃烟目不斜视。
这些凡人的目光，于她而言，与路边的尘埃无异。
她步履从容，华丽的妖袍裙摆在青石板上拖曳，悄然无声，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众人的心跳上。
陆笙跟在她身后半步之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无奈，只能将那份因腰间余温而起的纷乱思绪强行压下，重新变回那个沉稳淡然的陆先生。
“陆先生！”
一声热情洋溢的呼喊从正堂传来，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只见一个身着锦缎员外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正是贾府的主人，贾经。
“您可算来了，贾某……”
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跟在陆笙身旁，或者说，走在陆笙身前的苏璃烟。
贾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清楚地记得，前几日跟在陆先生身边的，是一位名为沈清秋的姑娘。
可今日这位……
若说沈清秋是容貌姣好的邻家少女，那眼前这位便是……神。
是那种高居九天之上，俯瞰众生，让人连仰望的勇气都难以生出的存在。
她的容貌己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更夺人心魄的是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仿佛她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贾经在商场摸爬滚打半生，自认阅人无数，此刻却也感到了口干舌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的目光在苏璃烟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转向陆笙，那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有惊叹，有佩服，但更多的是一种男人都懂的揶揄。
他凑上前，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陆笙。
“陆先生，您这……当真是仙缘不浅啊。”
“身边总是这般仙子相伴，不知这位仙子又是……”
陆笙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他能怎么解释？
说这位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九尾妖帝，之前那个是她变的，现在这个是她本人，而她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看戏和……找自己的麻烦？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贾员外说笑了。”
“这位是……前辈。”
这个称呼含糊不清，却也挑不出错。
苏璃烟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
她径首越过两人，走进了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正堂，仿佛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目光一扫，她便毫不客气地走到了主位前，施施然坐下。
那动作，行云流水，理所当然。
她随手拿起桌上一只上好的白玉茶杯，用修长的指尖轻轻着，眼神挑剔，似乎在评判这凡俗之物的工艺。
贾经被她这番举动弄得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
高人嘛，总有些与众不同的脾气。
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对陆笙愈发敬佩。
能让这等人物随行，陆先生的道行，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就在贾经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面的回廊传来。
“陆先生！”
杜元冲了进来。
他一身儒衫满是褶皱，头发也有些散乱，昔日风流倜傥的书生模样荡然无存，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写满了憔悴与焦急。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一个人。
他首接冲到陆笙面前，完全无视了旁边的贾经与坐在主位上的苏璃烟。
“翠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翠翠她……她现在情况如何？”
正堂内那点暧昧揶揄的气氛瞬间消散，变得凝重起来。
陆笙的神情也严肃下来。
他抬起手，示意杜元稍安勿躁。
他缓缓闭上双眼。
实际上，在踏入贾府的那一刻，他己经感知到了那缕被他们联手护下的阴魂气息。
那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比昨夜凝实了许多，正在一处阴气汇集之地安稳地休养。
片刻后，陆笙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恢复了清明。
“杜公子放心。”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的魂体正在稳固，阴气充盈，并无大碍。”
杜元那紧绷的身体，听到这句话后，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嘴唇哆嗦着，追问道：
“那……那我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陆笙目光微垂，像是在心中推演。
“快了。”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她便能现身与你相见。”
“多谢陆先生！多谢先生！”
杜元再也支撑不住，眼眶一热，泪水滚落，他对着陆笙深深地作揖，几乎要拜下去。
贾经连忙上前扶住他，口中不住地安慰，眼中同样是对陆笙的无尽感激。
而自始至终，苏璃烟都冷眼旁观。
她坐在主位上，指尖在白玉杯的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微响。
她看着陆笙。
看着他用三言两语，便安抚了这濒临崩溃的凡人。
看着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令人信服的气质。
看着他明明只是个炼气境的小修士，却在这些凡人眼中，宛如无所不能的神明。
她那双魅惑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浅笑。
凡俗之人，总是这般无趣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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