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空气，因陆笙突如其来的沉默而变得粘稠。
月光依旧清冷，洒落在他微微苍白的脸上，映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惶。
那惊惶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月光下的错觉。
可苏璃烟捕捉到了。
她那双魅惑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底的玩味与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
她向前倾斜的身子并未收回，反而又近了一分。
那股清冷的香气，此刻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锁链，将陆笙牢牢锁定在原地。
“怎么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冷的质感，听不出喜怒，却比之前的玩味更具压迫感。
“陆小郎君，你的脸色……”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可不太好看。”
陆笙的心脏仍在狂跳，意识深处那道清晰的裂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魂之上。
那不是错觉。
他的系统，被永久性地削弱了。
虽然这系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再怎么说它也给自己带来了当下的功法、并且很可能与自己的穿越有关。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冲上天灵盖，让他西肢百骸都泛起一阵麻木的冰冷。
为什么？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在他突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还是说……这个系统本身就存在着他所不知道的隐患？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炸开，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眼前这只看似慵懒的狐狸，还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陆笙缓缓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眸底尚未完全消散的骇然。
他悄然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那份几乎要溢出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
“前辈说笑了。”
他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如常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晚辈只是……方才强行卜算，稍稍受了些反噬而己。”
“反噬？”
苏璃烟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重新浮现。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这么说，你还是算了？”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陆笙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那……结果呢？”
她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仿佛无论陆笙如何闪躲，都逃不开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庭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此刻变得如同实质，缠绕着陆笙的呼吸，让他胸口发闷。
结果？
苏璃烟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在他心湖最动荡的地方，激起更大的涟漪。
逃不掉了。
陆笙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细微的刺痛来维持神智的清明。
系统被永久性削弱的骇然，像一根毒刺扎在神魂深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尤其是在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妖面前。
他必须算。
用这个刚刚背叛了他，或者说，被他所不理解的力量永久改变了的系统，去算这一卦。
这不仅仅是为了应付苏璃烟。
更是为了确认，这个系统……是否还可用。
一念至此，陆笙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哪怕只剩下两次机会，哪怕前方是未知的深渊，他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他垂下眼帘，隔绝了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狐狸眼眸。
心神，再一次沉入意识深处。
“动用卜算。”
他在心中默念。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那道刺目的裂痕，也没有去管那个从“三”变成“二”的冰冷数字。
他的意志，首接锁定了卜算的功能本身。
然而，预想中那熟悉、精准的推演并未立刻开始。
嗡——
陆笙的意识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起来。
眼前不再是那片亘古不变的黑暗与金色小字。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扭曲的、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符文洪流。
它们像一群失控的乱码，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认知，带着一种混乱而狂躁的气息。
紧接着，一行全新的，却让他遍体生寒的金色小字，在乱码风暴的中央强行凝聚成形。
【“现在”模块丢失，请校验……】
现在……模块丢失？
什么意思？
陆笙的心脏骤然一缩。
不等他理解这行字的含义，更恐怖的变化发生了。
那股失控的力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猛地从他虚无缥缈的意识空间里冲了出来。
它的目标，正是陆笙刚刚才铸就完成，那片厚重凝实的“神壤”道台！
轰！
陆笙只觉得丹田猛地一震。
那刚刚才平息下来的道台，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嗡鸣起来。
一股精纯至极的灵力，从道台的根基处被强行抽离，如同开闸的洪水，沿着一条无形的通路，疯狂地倒灌回他意识深处的系统之中。
这汲取霸道，强烈，却不带丝毫恶意。
仿佛只是一个精密的机器，在执行某个既定的程序，而他的灵力，就是必须的燃料。
【校正成功，推演开始……】
冰冷的字迹再次浮现。
而现实中，陆笙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气息凭空弱下去了不止一分。
他刚刚用来搪塞的“反噬”之说，此刻竟一语成谶。
“嗯？”
苏璃烟的柳眉终于彻底蹙起。
她眼中的玩味与审视，被一抹真正的凝重所取代。
不对。
这不是反噬。
寻常修士卜算天机，哪怕遭到反噬，伤的也该是神魂，是气运，是冥冥中的因果。
可陆笙此刻的状态，分明是丹田灵力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流逝。
那刚刚才稳固下来的筑基境修为，甚至因此而出现了些微的动荡。
他的灵力去了哪里？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是一根白皙如玉、纤细修长的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辉。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隔着青衫，轻轻点在了陆笙的小腹丹田之上。
刹那间，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想象的，如渊如海般的感知，瞬间便洞悉了陆笙体内的一切变化。
苏璃烟清晰地“看”到，陆笙道台中的灵力，正被一股她无法理解的神秘规则所牵引，流向他意识的最深处，那个她也无法窥探全貌的神秘源头。
有趣。
当真是有趣到了极点。
她没有贸然截断这股能量流。
那样或许能保住陆笙的修为，却也必然会打断这她从未见过的奇妙过程。
她想看。
她想看看，这个“异数”的根源，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指尖那抹清辉，骤然明亮。
下一刻，一股远比陆笙自身灵力精纯、磅礴、古老百倍千倍的灵力，从她的指尖渡入，温和而又强势地涌进了陆笙的丹田气海。
那并非普通灵力。
那是属于九尾妖帝的本源妖力，经过了千锤百炼，其质之高，足以让这方天地的任何修士为之疯狂。
陆笙正处于被抽干的边缘，神智都开始模糊。
这股外来力量的涌入，让他浑身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他意识深处的系统，在接触到这股截然不同的高等能量后，似乎也为之一顿。
那疯狂的汲取，竟然缓缓平息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满足”的意味。
【数据采集完毕，即将给出结果……】
一行新的提示浮现。
【结果为：真】
最终的答案，清晰地烙印在陆笙的脑海中。
庭院里，随着苏璃烟灵力的注入与收回，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陆笙体内的灵力停止了流失，丹田中甚至还残存着一丝丝那精纯至极的妖力，温养着他刚刚经历动荡的道台。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脸色依旧苍白。
可他的眼神，却己经恢复了沉静。
他抬起头，迎上苏璃烟那双探究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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